劉氏醒來的時候,是在斜月西沉黎明將來時分。
感覺到握在手心里的手一動,祝蘭臺立刻驚醒,將床邊幾凳上的蠟燭吹得更亮一些,坐到床邊,一邊伸手探上劉氏的額頭,一邊問:“娘,您醒啦!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劉氏接著昏暗的燭光看見祝蘭臺臉上濃重的黑眼圈,心里一酸,眼淚就嘩嘩地流了下來,嘴唇哆哆嗦嗦,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娘!娘!娘您哪里不舒服?您哪里不舒服您告訴我啊!娘,您別嚇我,您說話啊!娘……”祝蘭臺被劉氏嚇壞了,淚珠也跟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滾而落。
“娘,娘您到底哪里不舒服?您告訴我啊,您別嚇唬我,娘,娘……”祝蘭臺傾身抱住劉氏,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
劉氏壓抑的哭聲一點一點地滲透出來,嘶啞著喉嚨,那壓抑不住的悲戚的哭聲在黑夜里盤桓,一下一下地敲擊著祝蘭臺的心。
“哇——”
劉氏再也抑制不住,大哭起來。
祝蘭臺眼淚落得更厲害了,心里卻慢慢地放松下來,只要還能哭出來,那就總有痊愈的一天!
這個黎明,在劉氏和祝蘭臺母女壓抑不住的嚎啕大哭中到來。
伺候劉氏梳洗完畢,祝蘭臺親自到廚房給劉氏做了一碗肉羹。扶著劉氏半躺在床上,祝蘭臺一手端著碗,一手拿著湯匙,一勺一勺地放在嘴邊吹得溫度適宜了,才喂給劉氏。
“娘,大哥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解決的。”祝蘭臺擠出一絲微笑,想要安慰劉氏,她明白,自己的母親舍不得女兒被兄嫂壓榨,同樣也舍不得兒子為難。
劉氏頓了頓,嘆息道:“難為你了……”
祝蘭臺搖搖頭,又將一勺肉羹遞到劉氏的嘴邊,說:“不難為,只要娘您開心,我做什么都不難為!”
劉氏搖搖頭,那肉羹是再也吃不下去了,兒子媳婦這樣樣子,她哪里還有心情吃東西呢?
“娘,您多少再吃一點吧,這還有一大半呢!”祝蘭臺勸慰道。
劉氏還是搖頭。
祝蘭臺沒法,只得將碗和湯匙放到桌邊,回身坐在劉氏身邊,握著劉氏枯瘦如柴的手,眼淚就刷刷地掉了下來。
“蘭妞,以后你能不摻和你哥的事就不摻和吧。”劉氏幽幽地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人家呂家面上不說,只怕這三年來也被我們煩死了吧。你要是再這么一直慣著你哥和嫂子,只怕將來你在呂家的日子也很難過。呂氓現在是就你一個妻室,所以他們忍著我們。若是將來呂氓添了幾房妾室,那你要怎么辦?人吶,總要為將來打算……”
聽著劉氏絮絮叨叨貼心的話,祝蘭臺的眼淚掉得更厲害了,她記得自己重生前的那次被呂氓休棄,差點沒把母親氣死,若是這次母親知道事情的真相……
祝蘭臺不敢想,若是劉氏在這種情況下知道自己被呂氓休棄的事,那能不過度過去,都是個問題……
想到這里,祝蘭臺趕緊抹干眼淚,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打斷劉氏的話:“娘,您說的我都知道,我會記得的,做什么事都留個心眼!對了,您先休息著,我去廚房把鍋碗收拾一下。”
說完,祝蘭臺替劉氏蓋好被子,端著碗就出去了。
“啊!”
兩聲短促的驚呼。
祝蘭臺朝屋里看了一下,見劉氏沒發現什么異常,趕緊一把抓住不知道在門口偷聽多久的言氏,一路小跑到廚房。
將碗放下,祝蘭臺開門見山:“今天不論你聽到了什么,都只當是沒聽見!若是被我發現你敢借此事尋娘的晦氣,小心我不客氣!”
這是祝蘭臺第一次如此強硬地跟言氏說話,因此言氏被嚇得愣住之后,連忙忙點,保證道:“娘說的都在理,我不會因此就對娘怎樣的,小妹你放心!”
雖然言氏心底對劉氏提醒祝蘭臺不要幫自己一家的事十分生氣,甚至在門外偷聽的時候還在心底罵了劉氏好幾句“老虔婆”,但想到祝蘭臺身后的呂家,言氏只能言不由衷地發誓保證。
“娘說了什么了嗎?”祝蘭臺冷然問。
“娘說了讓你別……”言氏一怔,很快反應過來,說:“娘正在吃肉羹,哪里來得及說什么呢!”
祝蘭臺滿意地點點頭,想了想又說:“若是哥聽到了什么不該聽的風言風語,小心我翻臉不認人!”
雖然知道言氏肯定會忍不住想要跟祝良武告密,但是祝蘭臺還是嚴正警告言氏,至少言氏會因為更大的利益勸說祝良武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祝蘭臺很明白劉氏這樣安排,作為媳婦的言氏不能說什么,但作為兒子的祝良武就不一定了……
“作為報答,我會給大哥一個關于蠶桑這件事的讓他滿意的答復。”不給點甜頭,誰會愿意聽你的調遣呢?從自己這對無良兄嫂身上,祝蘭臺深深明白這個道理。
言氏一聽,眼睛立刻放光,剛才的委屈一掃而光,連連點頭。
等到祝良武一回來,祝蘭臺立刻找到他,還沒等她開口,一旁的言氏就趕忙說:“相公,小妹說關于蠶桑那件事,她想到了一個讓你滿意的辦法。”
本來打算在祝蘭臺面前拿喬的祝良武一聽言氏這話,立刻收住就要進屋的腳,轉身歡喜地問:“什么方法,小妹?”
“我們到屋里說。”祝蘭臺說著,率先進入屋內,回頭見言氏也想跟著進來,祝蘭臺開口道:“我希望一會就我跟大哥兩個人知道這件事。”
言氏腳步一頓,心有不甘,但在看到祝良武凌厲的眼神時,撇著嘴一甩帕子離開了,還很大力地甩上門。
“為什么你嫂子不能知道?”祝良武一邊坐下,一邊不解地問,在此之前,祝蘭臺從來沒有要求過言氏不得參與兩兄妹的會議。
祝蘭臺沒有回答,只是說:“關于蠶桑,如果大哥不想找蒿柳的話,還有另外一個辦法。只是可能要大哥多跑幾趟。”
“什么辦法?”祝良武一臉的興奮:“只要不用花大氣力,不用花太多錢,又能賺到錢,別說多跑幾趟了,就是多跑幾十趟都沒有問題!”
見祝良武放棄了對言氏不能進屋的疑問,祝蘭臺松了口氣,都說女人敏感,若是言氏在此一再提及呂家,而自己又一再拒絕的話,難保言氏不產生什么聯想。
不過……
祝蘭臺看著自己面前那個一副“二世祖”嘴臉的祝良武,心里一邊厭惡,一邊又心痛,這就是自己的大哥啊,祝家三代單傳的獨子……
“小妹,到底是什么方法?快說啊!”祝良武摩拳擦掌,有些迫不及待了。
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祝蘭臺問:“你不是一直想要結識大商戶嗎?鳳家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