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葉家形勢
霍怡婧傷心的看著芷嫀，眼中一滴一滴掉下淚來，“姐姐，你難道還不知道我么，這么多年的姐妹，我什么時候違逆你，跟你爭執過。從來都是你說一，我不說二。你說喜歡山水屏風，我就把白鶴圖拆了重繡；你喜歡花茶，我戒了清茶陪你喝；你喜歡吃甜，我陪你一起動手做點心……”
這些事，她在前世陷入那種悲慘的情境下時曾一遍遍回想著，一遍遍問自己，她們姐妹之情有多少是真的……她想曾經的她們都是純真的，都是真的誠心待對方的，可是如果是這樣，那后來的計謀、陷害未免太殘酷。反過來如果是假的，她的眼睛該有多瞎，竟然一點都沒有看出來。
芷嫀看著霍怡婧，手握緊了，低喊：“你住口”
“……你還記得有一次，家里得了一小壇杏花酒，姐姐喝了覺得喜歡，之后一直念念不忘。我看古書，請教釀酒師傅，等杏花開始，親自做了幾壇給姐姐……”霍怡婧說著說著，眼淚撲簌簌掉下，哭的難以自抑。
“我叫你住口。”芷嫀猛的站起來走到霍怡婧面前，她低著頭看面前這張楚楚可憐的臉，想要抑制情緒的起伏，說出口的話里卻還是不免帶了激動。
“霍怡婧……你以為憑著這些話，就能打動我么？你以為，拿這些陳年往事出來說，就可以抵得過你所做的么？你以為，我還會再相信你么？”看著霍怡婧略受驚嚇，而停止流淚的眼睛，芷嫀冷笑，“你想錯了，我們的姐妹情，早就被你一手毀了。你對我若有一點姐妹之情，你會眼睜睜看著老太太送我去靜慈庵；你會歡歡喜喜的收了我的嫁妝，挑選丫鬟，陪房嫁到薛家；你會這么心安理得的做著薛家二奶奶，喊著別人的翁姑夫君毫無愧疚？”
在葉大老爺吃驚的眼神中，霍怡婧不敢相信的迷蒙淚眼中，芷嫀高高舉起手，一巴掌甩到霍怡婧紅腫的右頰上，啐了一口：“我們根本沒有姐妹之情，你不配跟我談感情。”葉大老爺猛的站起來，低喊：“嫀兒。”他的目光嚴肅而不贊同。
芷嫀被葉大老爺一喊，慢慢回身，抿著嘴強忍著淚，卻根本忍不住。她的淚水一點點沿著臉頰掉到衣襟上，浸濕一小片，委屈又凄涼的喊了一聲，“爹，我難道還打不得她么……”葉大老爺頓時心里酸的一塌糊涂，“嫀兒，你有爹爹在，爹爹為你討公道，何以要自己動手。”
芷嫀拿出手帕要拭淚，卻發現手帕已經落在地上，被自己踩了幾腳，已經臟污。
她只好抬袖擦淚，結果越擦越多，越發想到自己前生因為霍怡婧而吃的苦。
那時候，她在薛家做見不得光的妾。其他的姨娘還可以被主母帶著出席一些非正式的宴席，有一定的地位。而她，就算是游后花園，都要注意不要讓人看了，免得叫看到她的人尷尬。就算這樣，霍怡婧還故意給銀杏開臉侍候薛二爺，讓銀杏繼續與她共處一室，讓她長期在銀杏越發囂張過分的氣焰下過活……
她打她一下算什么，根本沒辦法緩解她心中的疼痛憤恨。就算親自動人有別于家訓，違了多年遵守的婦德，她也要打。
霍怡婧偏著頭，這一巴掌其實沒有葉大老爺打的重，打得疼。但是這一巴掌來自于平輩同齡的姐妹，來自于她以為已經打壓住表姐葉芷嫀，讓她感到了無比的恥辱。葉大老爺是長輩，長輩教訓她是應該的。可是葉芷嫀的這一掌，這一啐，卻叫她羞憤的難以忍受。
她抬起頭又憤又怒又委屈的看了芷嫀一眼，又看向葉大老爺，“舅舅……外甥女有再多的不是，也該您來教訓……”說著，淚水潸潸而下。
葉大老爺不看霍怡婧一眼，站起身來走到芷嫀身前，憐惜地道：“莫哭，哭腫眼睛怎么見人。”
芷嫀低著頭哽咽，不說話。
葉大老爺又心疼極了，道：“回去梳洗梳洗，你回來還沒有與太太見禮，先去廳里跟你二嬸嬸說話，這里爹爹自會處理。”
芷嫀知道葉大老爺泰半是處于保護她的心里才要她離開，而她此時卻是已經說不出話來，遂吸吸鼻子，抬眼看著葉大老爺道：“女兒先告退，爹爹您……”
葉大老爺點點頭，“爹爹都知道。”
芷嫀這才松下肩膀，放心的轉身離去。黃橘已經遠遠站在樹蔭下面等她，見到她馬上迎上來。
芷嫀低著頭，啞著嗓子道：“我去洗洗臉，你問問人哪里方便。”
她不可能回到原先老太太軟禁她的那個簡陋院子去，而原來的院子早就被一般而空，作為他用了。
黃橘早發現了她一臉的淚痕，小心翼翼生怕驚倒她一般的說道：“劉媽媽告訴我，姑娘你的院子已經重新整飾過，胡媽媽方才去了那院子給您準備，我們現在過去正好。”
芷嫀點點頭，兩人避開下人，走入以前芷嫀的院子。這個院子周圍種了一圈的梅樹，藤蘿圍繞著圍墻，院子內還有一處小水塘，內中養了幾條魚。
胡媽媽帶著一個小丫鬟在室內燒了熏爐，點了安息香，又鋪了床。等芷嫀走入時，仿佛走到了以前上京時的閨房。
雕花的槅門，梨木底座六扇水墨屏風，湘色的帳幔，茜紅椅褡，架子上各色精巧的小玩意兒擺放的錯落有致。
胡媽媽拿著銀勺子在香爐掏著，聽到腳步聲，慢慢的轉了過來。她見到芷嫀轉頭四處打量的樣子，不由笑中帶淚問：“姑娘，媽媽搗弄的，你還喜歡么？”
芷嫀見著遙遙站著在燈光下，令人溫暖又安心的身影，良久點點頭，動作輕緩卻鄭重，“媽媽，我好喜歡。”
胡媽媽點頭，“喜歡就好，我打理了好幾天，從老爺回來后，我就一直想要把房間布置好……”說著，她眼淚突然掉了出來，“可是以前房間里的很多東西，媽媽都找不到了，只能從庫房里找其他東西代替。”
芷嫀隨著胡媽眼光，掃向鏡臺和架子。是啊，很多珍貴的珠寶古玩，都已經被霍怡婧帶到了薛家。
黃橘擦擦眼睛，道：“明明是大好的日子，媽媽說些什么，沒得招惹姑娘又哭一場。”
胡媽媽聞言偏身去擦眼睛，待再回過身來時，已經帶了笑，“好，好，不說這些。”可她的眼睛分明是紅的。
跟著胡媽媽做事的小丫鬟有些發傻，一屋子的人都掉淚，她卻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
黃橘對小丫鬟招招手，道：“去打熱水來,姑娘要洗臉。”
小丫鬟求之不得，“哎”地應了聲，趕緊離開室內。
等芷嫀收拾妥當了，再帶著胡媽媽和黃橘到廳中時，大老爺已經端坐上位，霍怡婧不見蹤影。芷嫀重新給在場的長輩行禮，四姑娘、五姑娘和五少爺也來給她見禮。
尤其是剛剛過來的五少爺葉家安，整張小臉激動的紅彤彤的，行完禮道：“三姐姐，我好想你，你幾次回家怎么都不來看我。”
芷嫀看到什么都不知道的弟弟，勉強露出笑容，掩飾道：“姐姐前幾回來去匆匆，忽略你了，下次再不會這樣。”
葉家安頓時笑顏展開，用力點點頭。但是他的笑容維持不了多久，表情就叫疑惑代替，“三姐姐你的眼睛……怎么這么紅，你哭過了？”
二太太忙笑道：“安哥兒，纏著你姐姐說什么呢，這邊擺飯，你們還不快來。”她在眾人見完禮后就吩咐仆婦擺飯，并沒有問大太太一聲，這時候注意到芷嫀的尷尬，忙來解圍。
因著葉家男丁實在太少，大老爺和安哥兒兩個人單獨擺一桌，安哥兒又體弱，未免太冷清。大老爺便道都是自家人，不拘俗禮，圍坐一桌。
大太太坐下后一直魂不守舍，葉芷萱瞧著有些害怕，忙讓小丫鬟給大太太上一杯定神的玫瑰露。
恰在這時，大太太聽到大老爺說話的聲音，竟然猛的站起來，小丫鬟的手里的玫瑰露頓時落地。大太太又急又怕下，一巴掌甩過去，“毛手毛病，怎么侍候的。”
小丫鬟一下子嚇哭了，縮在一邊不敢說話。
二太太瞧見，輕笑一聲道：“喲，大嫂這是拿小丫鬟出氣呢，我怎么瞧著這丫頭方才挺小心的，反倒是大嫂動作突然……”
大太太臉漲紅，看著二太太想說什么又不敢說。大老爺已經冷冷的看過來了，“坐下。”大太太低著頭坐下，絞著手帕不敢說話。另有仆婦過來帶走小丫鬟，收拾了地上的零碎。等大老爺道開席，眾人動了筷子，坐在芷嫀身邊葉芷秀笑著低聲與芷嫀道：“三姐姐這掉了不少淚，肯定口渴了，可要多喝點水補充才是。”
這名著是關心，實際卻暗含了看笑話以為的話，讓芷嫀頓時有感的抬頭看過去。
葉芷秀嘴角掛著微妙的，高傲而矜持的笑容，盈盈然回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