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嫁

第一百七十六章 許諾

果然如此。

安若瀾心中浮出這四個字。

雖是早有預料,但親耳聽到時,心中還是難免滋味摻雜。

深深望了眼容貌昳麗,氣質溫婉的母親,默默在心底呼出口氣,她若無其事笑道:“這就不知了,女兒只在嬋真大師剛到普濟寺時見過一面,再見時,便是今早聆聽佛法之際了。”

“當真?”孟氏卻是不信,略帶急切不滿地追問:“瀾兒可是不愿與母親細說?你在怪我?”

說著,又是眼眶發紅,泫然欲泣。

安若瀾頗是無奈,正想著要如何解釋,門外傳來夏荷歡喜的通報聲:“五爺回來了。”

原來是安世延從府衙回來了。

孟氏當即是眨了眨眼,逼出幾滴眼淚,起身殷切地迎了上去。

安若瀾望著她歡喜急切的神色,只覺這差異對待太過明顯。

這是不是代表她不受待見?

撇了撇嘴,安若瀾完全不往心里去。

安世延風風火火進了門來,開口就是熱切喚道:“瀾兒!瀾兒!快出來讓父親瞧瞧!”

聽得這聲呼喚,孟氏腳步微微一頓,貝齒下意識地咬住了下唇。

從后面趕上來的安若瀾瞧見她憤憤的神色,不動聲色提醒道:“母親,父親等著您呢。”

聞言,孟氏立即收斂神色,昂起下巴道:“勿需你多言,我聽到了。”

一甩袖。她滿面笑意地迎向進門來的安世延。

安若瀾悻悻然摸了摸鼻尖,她可沒有聽到父親喚母親。

在肚子里嘟囔兩句,她踢踢踏踏地跟了上去。

“五爺。”孟氏接到安世延。低低柔柔喚了一聲,神色柔情萬千。

安世延對她溫情一笑,握了握她的手。

孟氏一陣心笙蕩漾,滿眼都是丈夫飄逸俊秀的面容。

只是不等她回過神,安世延就越過她,走到了安若瀾面前。

“瀾兒。”安世延輕柔地撫了撫安若瀾的頭頂,語氣中帶著親近與忐忑。

安若瀾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避開頭上的手,福身道:“見過父親。父親安康。”

見狀,安世延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卻是收回了手。

細細打量幾日不見的女兒一番,見她眉目祥和。神色淡然,他欣慰笑道:“出府幾日,瞧著倒是沉穩許多,想來收獲頗多。”

安若瀾平和一笑,斂首道:“寺廟里清靜,安寧,女兒聽了幾場講佛,收益匪淺。”

“甚好,甚好。”安世延連連頷首。

孟氏驀地回過神來。不敢置信地回頭,望著安世延溫和的側臉,不敢相信丈夫竟然舍她而就女兒!

眼底猝然閃過一陣憤恨。她當即是擠上前去,擋在了丈夫與女兒之間,溫婉賢淑地笑道:“五爺剛回來,想必已是累了,快坐下歇歇吧。”

安若瀾知曉她是覺得礙事,便順勢福身。道:“女兒就不擾著父親歇息了,祖母讓女兒早回呢。”

說罷。便要離去。

“等一下。”安世延攔下了她,在她疑惑的眼神中柔和笑道:“為父還要去給你祖母請安,你稍等一陣,待為父更衣后,與你一道去。”

原來是這事。

安若瀾暗暗瞧了眼因這句話而臉色驟變的孟氏,硬著頭皮頷首:“聽父親的。”

安世延很是歡喜,立即喚了孟氏進里間更衣。

換好家常衣裳,安世延招呼安若瀾離開,孟氏攔了攔,道:“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去給母親請安了。”

言下之意,她要一起去。

安若瀾倒是沒有意見,只是安世延道:“方才我過來時,碰到了母親房里的吳嬤嬤,她道是來替母親傳話的,說母親剛回,還乏得很,讓你今日不必去請安了。”

孟氏眉心一跳,低低道:“我怎的沒見吳嬤嬤過來……”

“是我讓她回去了。”安世延微微皺起雙眉,解釋道。

老夫人身邊的幾位老嬤嬤都是小時候帶過他的,是以他都很敬重。

“原來是這樣。”孟氏干笑兩聲,扯著帕子,頓了頓,卻是開口道:“既如此,五爺也還是別去打攪母親了。”

話音將落,安世延眉間的皺褶瞬間加深,不悅地抿緊了唇角。

見狀,孟氏不禁微微一怔,知曉他是生了不悅。

局促地絞緊了帕子,她不知該如何搪塞,只幽怨,楚楚可憐地望著他。

見她如此,安世延終是不忍,只得緩和了神色解釋道:“我要事與母親商量。”

“這,這樣啊,那五爺早去早回吧,我等你回來一同用膳。”有了臺階下的孟氏暗暗舒了口氣,笑得溫婉柔順。

安世延很是受用,握了握她的手,又說了一番柔情細語,這才帶著安若瀾離開。

夫妻二人說話期間,安若瀾保持眼觀鼻鼻觀心的狀態,盡量減少存在感,只當做自己不存在。

去頤榮苑的路上,安世延也問起一行人這幾日在普濟寺的經歷,安若瀾只撿著些日常不重要的瑣事說了,旁的不多提。

倒也不是她不想說,而是她確實知道的不多。

父女二人一同進了頤榮苑,通報后,在松鶴堂等老夫人過來。

老夫人正在佛堂念經,聽聞安世延父女過來,便立即凈了手,趕回正堂。

聆聽過嬋真大師講解佛經后,老夫人愈發信佛了。

從屋后角門進了松鶴堂,老夫人招過安若瀾,道:“你姐姐妹妹們都在園子里玩呢,你快去吧,一會開飯了叫你們。”

“誒!”安若瀾脆聲應了。向安世延矮了矮身,便歡歡喜喜出了門去。

安若瀾一走,老夫人臉上的笑意便淡了下來。她在主位坐下,招呼安世延:“坐吧。”

安世延看出母親的不滿,但不敢有怨言,只恭敬在左側交椅上坐下。

老夫人也不是拐彎抹角的人,待安世延問候兩句后,她便直言道:“你父親可與你說了瀾姐兒的事?”

安世延也習慣母親的爽直干脆,此刻也應付得來。老實回道:“父親并未提過。”

心中卻惴惴,知曉是有關流言的事情。

老夫人聽聞他的回答。心底涌起一股無奈與苦澀,連在兒子面前,老侯爺也讓她來做惡人。

微微嘆出口氣,她疲憊地閉上雙眼。片刻后,當她再次睜開眼,她又是那個端莊沉穩,精明干練的安老夫人。

她道:“也不瞞你,此次我與你岳母去普濟寺,是為了請嬋真大師指點名路,瀾姐兒她……”

頓了頓,沉重道:“怕是無法再養在你與孟氏膝下了,依照神女的話。唯有出繼瀾姐兒,才能平息流言。”

安世延去端茶盞的手一顫,險些打翻了茶盞。

“母、母親……”他慌亂急切道:“沒有別的法子了么?”

他不愿失去瀾兒。

老夫人沒有搖頭。亦沒有點頭,只是深深望著他,良久后,才道:“老五,你跟母親說實話,你畏懼流言么?你認為瀾姐兒會傷害你與彥哥么?”

“兒子不信!”安世延毫不猶豫地回答。

老夫人點點頭。臉色好看許多,她微微瞇了瞇雙眼。沉聲道:“若是你與孟氏都不愿出繼,此心堅定不移,母親就是豁出老臉,也幫你留下瀾兒!”

“母親!”

聞言,安世延動容不已,只是他卻不敢應下,他確實不愿出繼瀾兒,此心亦堅定不移,但是雨夏……

他還記得,雨夏提過想送走瀾兒。

他沒有把握說服妻子。

見他猶豫不決,老夫人心底頗為惱怒,冷聲道:“既然你不敢應下,母親也不逼你。”

其中的緣由她很清楚,她為教養出在感情方面如此軟弱的兒子而失望難堪。

“母親……”安世延羞愧地垂下頭。

老夫人沒有再聽他廢話,嚴肅道:“眼下只好替瀾兒選個好的歸宿了,我會與你幾個哥哥嫂嫂商量,看他們是否有意收養瀾兒,如若不然,你舅兄他們也愿意接瀾兒過去。”

這話讓安世延倍覺難堪,他低垂著頭,垂死掙扎般低喃:“瀾兒是我的女兒……”

老夫人根本不看他,擺手讓他離開。

即便心有不甘,安世延卻不得不起身行禮告辭。

望著他失魂落魄地往外走的背影,老夫人不忍地嘆息一聲,揚聲道:“你若想留下瀾兒,就想清楚了再回我。”

她愿意再給他一次機會。

安世延猛然回首,眼中燃著希望的火焰,只是下一秒,這火苗卻越來越弱。

最后,他悵然拱手道:“兒子會慎重考慮。”

這才轉身離去。

老夫人低低長嘆。

晉王府,前院書房。

晉王聽著密探稟報的消息,俊眉緊皺,問道:“消息可靠?”

“是近日派去駐守文信侯府的暗衛所報,出自安老夫人之口,想必不會有假。”一身漆黑的密探如實回話。

晉王微微頷首,擺手道:“你退下吧。”

密探應聲,躬身后瞬間不見蹤影。

坐于黃梨花木的書案之后,晉王輕撫著手邊的白玉鎮紙,皺眉深思,好一會后,他朝外喚道:“嘉祿。”

紅木雕花的厚重大門被緩緩推開,年過五旬的中年男子躬身進來,垂首道:“王爺有何吩咐?”

白凈的下巴,低啞尖細的嗓子,這位名喚嘉祿的男子乃是晉王從宮中帶出來的近侍太監。

“你去文信侯府給安老夫人報個信,說是本王有意收養侯府六小姐。”晉王慎重道。

嘉祿一怔,隨即眼底閃過喜氣,連聲道:“奴婢這就去,這就去!”

又想到什么,問:“王爺,此事可要先知會王妃娘娘一聲?”

晉王沉默片刻,道:“待我親自去告訴她。”

嘉祿便歡聲應了,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望著自幼照顧看護自己的公公歡喜的背影,晉王沉重而無奈地嘆出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