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妝

第三百三十二章 賀家(六)

楚維琳趕緊上前抱住了楚維琇,就怕她傷著自個兒,憶夙一見這架勢,紅著眼跟著垂淚,曾醫婆搖著頭嘆了一口氣,示意憶夙打開她帶來的小箱子。嫂索可濼爾說網,看最哆的言清女生爾說

憶夙趕忙動手,曾醫婆從醫療箱里取出一個藍色小包裹,里頭一個木頭盒子,里頭擺滿了各式粗細長短的銀針。

讓紅英點了蠟燭,曾醫婆把銀針在火上烤了烤,叫憶夙和楚維琳按住楚維琇,在她身上快落了幾針,楚維琇漸漸安靜下來,又睡了過去。

比起喝了藥之后昏睡,楚維琇的呼吸粗了許多,整張臉依舊滿是痛楚。

紅英替楚維琇擦了擦臉上汗水,想揉散她皺起來的眉頭。

曾醫婆一面收拾東西,一面與楚維琳道:“這個法子只能暫時壓制緩解,強壓下去,說起來也不好,但比起喝那些藥材對身子的損傷,到底還是好些的。”

楚維琳趕緊道了謝。

“可憐見地。”曾醫婆看了一眼熟睡的楚維琇,不由感慨了一句。

紅英本就覺得自家奶奶病中可憐,如今曉得了緣由,越覺得心痛心酸,捂著嘴低聲啜泣,不敢大聲哭出來。

楚維琳起身往外間走,示意紅英跟上。

紅英抹著眼淚跟了出來,楚維琳壓著聲兒道:“這半年多,元哥兒和桐哥兒來過嗎?大姐夫來過嗎?”

提起這些,紅英面上閃過一絲惱意:“之前的大夫瞧不出病癥來,老太太怕兩個哥兒過了病氣,不肯叫他們來看奶奶。大爺起先還來過兩回,后來也就不來了。奴婢琢磨著,定是太太與顏姨娘在大爺跟前說了什么,大爺素來聽她們的,這才……”

楚維琳沉下了臉,頷道:“我曉得了,我一會兒去見見你們老太太。”

憶夙扶著曾醫婆出來,曾醫婆道:“夫人且放心。大奶奶的事兒交到了我手上,又是中毒還淺,定然是沒有問題的。只是以后,這吃喝用度上要更仔細些。莫叫人鉆了空子。”

紅英連連應聲:“奴婢記下了。”

楚維琳與曾醫婆道:“我要去見見老太太,您是與我一道,還是……”

楚維琳是去和賀老太太講道理的,只是她一張嘴,到底比不過曾醫婆說話讓人信服。可她不好替曾醫婆拿主意,自然要問問人家的意思。

曾醫婆哪里不知道楚維琳的心思,她自己也要弄明白,這粗制濫造的哈芙蓉到底是怎么到了賀家里頭的,便順口應下了。

楚維琳道了謝,與曾醫婆、憶夙三人一道入了賀老太太屋里。

賀老太太這兒,今日不比昨日熱鬧,她已經收了信兒,知道楚維琳請了個醫婆來。

雖然此舉有些信不過賀家請的大夫的意思,但將心比心。自家姐妹若是不明不白病了半年多,賀老太太也會如此做的。

賀老太太請了幾人落座,便問起了曾醫婆的來歷,待聽說是京里經常出入王府的醫婆,又見她舉止言談不似尋常野路子的婦人,不禁信了三分。

曾醫婆豈會看不透這賀老太太的心思,當即說了些往日給貴胄女眷們看病的往事,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楚維琳插了句嘴,道:“我也是昨兒個回去之后,才曉得曾醫婆在紹城的。也是機會巧,才能請她來替大姐看看,若不然,等京城里的大夫過來。又要一兩個月。”

賀老太太頷,道:“吉人自有天相,能得曾醫婆看診,維琇就是個有福氣的。不知道有沒有看出些病癥來?”

曾醫婆勾了勾唇角,笑容里帶了幾分高深莫測,道:“瞧出來了。這病癥不常見,往日里吃些寧神靜氣的方子,其實也不算不上錯,只不過治標不治本,病灶不除,光靠寧神是沒有法子的。”

賀老太太坐直了身子,等著曾醫婆往下講。

曾醫婆又道:“大奶奶這病,治起來其實不難,就是要費些心神,底下伺候的人萬萬要仔細小心,差不多半年多,就能好了。”

賀老太太皺眉,她聽懂了每一句話,卻還是不知道楚維琇的病癥。

“老太太,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就算是尋常的受涼起熱,靠藥物調養也要半個月一個月的,大奶奶這病情,費上半年,也不算長了。只是大奶奶這病癥,最要緊的是她心里要踏實,要有底,我聽說大奶奶有半年多沒見過兩個哥兒了,您看,若是大奶奶醒著的時候,還是讓哥兒去瞧瞧她,看著兩個活蹦亂跳的兒子,大奶奶也會多幾分精神。”曾醫婆說完,見賀老太太面露難色,她又道,“這病不會過了病氣的,您只管放心。若是那等沾染不得的病,別說我一個醫婆了,大奶奶都不肯讓兩個哥兒去她跟前了。”

這話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只是賀老太太還是提著心,曾醫婆話不說破,到底是個什么緣由。

賀老太太活了半輩子了,心思細膩,又熟知著宅院里頭的事情,見曾醫婆來回幾次都沒吐露一個字,心里大約有了個猜測,干脆屏退了丫鬟婆子,小聲問道:“還請醫婆與老婆子說句實話,維琇到底怎么了?”

賀老太太如此慎重,曾醫婆沒有顧左右而言他,只是轉眼看了楚維琳一眼。

楚維琳略一思忖,把利害關系理了理,道:“大姐是中毒。”

與她猜測的一般,賀老太太的心重重一沉,眉宇皺起:“什么毒?”

“哈芙蓉。”楚維琳直截了當。

賀老太太的手一抖,手邊的茶盞滑落到地上,哐當一聲脆響,她面色陰郁,咬牙道:“夫人,此話可當真?”

“不敢胡言亂語。”楚維琳站起身來,朝賀老太太深深福了福,道,“老太太,我信您絕無害我大姐的心思,但這個家里,總歸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您是家中長輩。您比我這個外人清楚。我大姐若是得了不治之癥,往后有個萬一,楚家也只能感慨大姐命薄,可若是叫人害了。還是哈芙蓉這等東西。換作是您,您會如何?如今只知癥狀,沒有什么證據,也不敢打草驚蛇,只盼著老太太您費些心思。救一救我大姐了。”

賀老太太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顫,許是氣的,許是恨的。

楚維琳的話說得再明白也沒有了,這個家里總有不盼著楚維琇好的,甚至是敢下黑手的,既然楚家已經曉得了情況,若賀家不給個說法,楚家不會善罷甘休。

人家不想打草驚蛇,卻把話扔到了她的跟前,是要讓她出手整治。畢竟這后頭拖出來的也是賀家人。

只要兩家沒有鬧到公堂上,楚家就不好越俎代庖收拾賀家人。

可真要鬧到了公堂上……

賀家里頭內斗,下毒害死了嫡長媳,嫡長媳的娘家人鬧上門來……

這等場面不要太熱鬧,整個江南都要看賀家的笑話了。

賀老太太氣得肝都疼了,家中竟然有如此不開眼的,行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情來,可當著楚維琳的面,賀老太太不好破口大罵那挑事之人,只好道:“夫人放心。真是哈芙蓉,我們賀家定會給楚家一個交代。至于兩個哥兒,我會讓他們去見見維琇,為母則剛。有兩個兒子在,維琇一定能挺過去。”

楚維琳垂謝了,賀老太太弄明白了其中干系,定然是不會稀里糊涂的。

元哥兒和桐哥兒能去楚維琇跟前,對楚維琇來說已然足夠,至于賀淮卿。楚維琇對他是死了心思的,即便見了,大抵也是氣憤多余感慨,不如不見。

與賀老太太說完,楚維琳和曾醫婆、憶夙三人便起身離開,到了院子里,見到了被攔在外頭候著的賀三娘、賀五娘與賀四奶奶,稍遠處,洪氏與顏氏也在。

賀三娘見到憶夙,眸子里閃過一絲驚愕,又很快低下頭去,當作沒瞧見。

彼此問了安,楚維琳便回去了。

等到了傍晚時,才見常郁昀回來。

“你見到小侯爺了?曾醫婆果真厲害,已經確定,大姐是中了哈芙蓉了。”楚維琳一面替常郁昀更衣,一面道。

“早上你剛離開沒多久,小侯爺便使人來請了,”常郁昀頓了頓,壓著聲兒道,“小侯爺來紹城,就是為了哈芙蓉。”

楚維琳一怔,抬頭看向常郁昀:“此話怎講?”

“前陣子就有些傳聞,紹城這兒有人在制哈芙蓉,只是不確定來源,不曉得用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質量如何,可這東西到底是禁物,若任由它展下去,誰知道會成了什么樣子,小侯爺便替四皇子走了這一趟,為此,還特地從京里把曾醫婆請來了。”常郁昀解釋道,“我與小侯爺道,大姨只怕是中了哈芙蓉,他就讓曾醫婆登門了。若能知道是誰給大姨下的毒,許就能順藤摸瓜。”

楚維琳了然了,把今日賀家里頭的狀況仔仔細細說了一遍,道:“如今只曉得與那小廚房有關,是不是甘二婆子下的手,還不好斷言,只不過,咱們既然已經防備了,狐貍尾巴總會露出來的。”

話是如此講,誰也沒想到,那狐貍尾巴會露得這么快。

曾醫婆迅準備好了藥丸,隔日便與楚維琳一道送去了賀家。

楚維琇醒著,只是這兩日沒有再沾染任何哈芙蓉,她的精神并不好。

元哥兒和桐哥兒由奶娘帶著過來,陪著楚維琇說話,才讓她有了些許笑容。

曾醫婆把藥瓶交給了紅英,仔細吩咐道:“不管有沒有作,一日三回,就在飯后一刻鐘,吃上三顆。不過大奶奶這個狀況,不是靠藥物就能緩解的,要靠她自己咬牙熬過去。你多費些心思吧。”

紅英應了,把藥瓶收了起來。

曾醫婆又仔細替楚維琇瞧了瞧,便讓奶娘們領著兩個哥兒出去了,取出銀針來替楚維琇扎了幾針:“與那日不一樣,這幾個穴位多少能緩解些不適,紅英,你瞧好,若我不在的時候,大奶奶作起來,你替她按一按這幾個穴位,稍稍會舒服些。”

紅英記了,又問了曾醫婆幾句。

外間里,桐哥兒吵著要吃點心,楚維琳見狀,便使人去準備。

今日曾醫婆來,對方不會傻兮兮地下毒,楚維琳還是放心的,沒一會兒,甘二婆子取了幾樣糕點來,放下之后,又退回小廚房里去準備熱水熱茶。

遠遠的,甘二婆子就見小廚房的門半掩著,她撇撇嘴,離開時分明是關上的,莫非是叫風吹開的?

待走到近前,才瞧見里頭有一個豆蔻身影,正是她的女兒甘果兒。

“你到這兒來做什么?”甘二婆子出聲,幾步邁了進去,“身子還沒好透呢,趕緊回去歇著。”

甘果兒沒防備有人來了,被嚇了一跳,轉過身時一把把手中瓶子藏到了身后,見是甘二婆子,她暗暗松了一口氣:“娘,我怎么不能來了?”

甘二婆子眼尖,上前拽住了甘果兒的手腕:“你藏的什么東西,給我瞧瞧?我跟你說,這廚房里的點心是替元哥兒和桐哥兒準備的,他們許久不來了,我今日特特做的新鮮點心,你莫要嘴饞偷吃。”

甘果兒又是躲又是避的,卻是躲不開甘二婆子,手中的藥瓶沒有拿穩,摔在地上,散出一地黑漆漆的粉末來。

“這是什么?”甘二婆子瞪大了眼睛,“怎么瞧著像灶臺上的那瓶香料?你藏這東西做什么?”

甘果兒臉上一白,正要說什么,就見屋里一暗,有一人站在門上,擋住了外頭的日光。

甘二婆子也察覺了,轉過頭來一看,堆著笑,道:“夫人,奴婢家的果兒不懂事,打碎了香料瓶子,奴婢正說她呢。”

楚維琳進了小廚房,冷冷看了甘果兒一眼。

紅英跟了進來,從灶臺上挑出一個瓶子,道:“甘媽媽,你說的香料瓶子是這一個吧?那果兒砸碎的到底是從哪兒來的?果兒,你清不清楚,你拿的是什么東西?”

甘果兒臉色廖白。

紅英死死盯著她,道:“你可以不說,跟我去老太太那兒,你和老太太說去。”

甘二婆子慌忙道:“一個瓶子,奴婢賠錢,不,扣奴婢一兩個月的月錢也好,就不要讓果兒和老太太跟前了吧……”

“媽媽,你還是問問果兒吧,到底知不知道,這就是害奶奶的毒藥,果兒,毒害大奶奶的罪名,你背得起嗎?”紅英一字一字道。

甘二婆子愕然,難以置信地在甘果兒和紅英之間來來回回地看,見甘果兒絲毫不反駁,她一把握住女兒的肩膀,道:“你跟我講,到底怎么回事?害奶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