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474 畫符

撒錢不過圖個樂,真正的賞錢按各自的品階、與主子的親密程度都裝在錦囊里呢。

“待會讓皇后來撒。”容宸寧說,回頭對凌妝挾了挾眼。

凌妝報以一笑,宮娥們的少女心卻差點撲騰出胸腔。

姚玉蓮穩住心神,給楊淑秀丟了個眼色,簇擁著凌妝上前。

其實宮人們哪個不知他兩人的關系,見柔嘉皇后糊涂,巴不得一直糊涂下去才好,皇上滿面春風,以后的日子才更加好過。

容宸寧端坐在凌妝的妝臺前,凌妝接過牛角梳,除了托盤的雁聲,其余宮人都退后站成一排。

自鏡中瞧著她一梳梳流暢無比地替他梳著頭發,他的心似窗外的雪花,輕盈地飛揚了起來。

淡淡的龍誕香味中,他能感覺到,身后這個嬌弱的身影完全占據了自己的心扉,再無一點空隙。

綰好發,凌妝挑了一支潔白的羊脂玉龍頭簪固定住束發的玉冠,偏著頭自鏡中問:“皇上,臣妾手藝如何?”

周圍的人看不出柔嘉皇后的神智有任何問題,不過是心里各有感嘆罷了。

新人勝舊人,原來不獨在男子那里,女子也是一樣。

容宸寧起身抓住她蔥白的小手,聲若洞簫:“這輩子,你為朕綰發可好?”

凌妝仰頭注目于他,玉面緋紅,清晰地答了個“好”字。

容宸寧恨不得揉了她入懷,環顧宮人,到底忍下了,笑著引她在通炕上坐下。

外頭響起了喧天的爆竹聲,除了早膳,內侍特特進上了屠蘇酒。

容宸寧說了聲“賞”,將酒注入兩人面前的白玉杯,笑道:“柔嘉是九月里的生日,朕是五月落地,都說歲飲屠蘇,先幼后長,為幼者賀歲,長者祝壽,皇后先飲。”

凌妝倒也知道這個風俗,舉杯朝他一敬,抬手飲了。

內侍宮娥們謝賞,在爆竹鼓樂聲中,兩人都沒有說話,容宸寧卻吃了這輩子最為舒心的一餐早飯。

飯畢,楊淑秀挑了件紫地小花通袖緞襖替凌妝穿在白蠶絲仙裳外頭,戴上了昭君臥兔,容宸寧也加了件紫貂出鋒褂子,兩人相攜出外看了眼雪景。

下了多日的雪,漫山銀裝,凌空飄雪緩緩飛墜,枝頭一派瓊花玉蕊,宮殿雌伏底下,猶若仙境。

譚端報說群臣要賀,且問今夜賜不賜晚宴。

容宸寧心中早有計較,道:“湯山離宮中不過幾十里地,工部應早已派民丁鏟除官道上的雪,大臣們忙了一年不容易,何必辦個宮宴束縛住他們?都放了假罷,想回去的套了車,不必隨駕,自行回去團圓過年就是。”

譚端聽得這話,倒是稀罕,急忙奉旨去了。

容宸寧側目看凌妝,宮髻玉顏,恰是銀裝素裹中唯一亮眼的顏色,甚是滿意,心頭更加舒暢起來。

偏水全懂得湊趣,巴巴地捧了一迭桃木板上來,說道:“皇上,今年的桃符請誰題字畫畫兒?”

容宸寧正不想在年三十還忙國事,轉頭問凌妝:“朕來作畫,皇后來題字如何?”

凌妝想了想,依稀記得他的畫作格外出色,不由笑道:“恐臣妾的字配不上皇上的畫。”

對于她記得自己的每一點一滴,容宸寧都非常高興,便興致勃勃拉了她去龍騰苑的書房。

亭海和雁聲搶著磨了墨,暖洋洋的空間里洋溢著股奇異的墨香,凌妝從水全手上接過桃木板狀甚恭謹地呈給容宸寧,頰邊帶著個淺淺的梨渦,聲音里也透著過節的喜氣,宛宛然祝道:“新年納余慶,嘉節號長春。”

容宸寧已然沉醉,揮毫如有神助,頃刻間得一神像。

身著斑斕繁復的戰甲,面容剛肅威嚴,態甚勇武,手執戰戢葦索,偏偏甲上飄拂的衣帶若凌風而舞,栩栩如生,幾可亂真。

凌妝方贊嘆一句,容宸寧已執過她的手遞上狼毫:“柔嘉,來,題字。”

凌妝見畫甚好,不肯涂鴉,他卻已抓過她,圈在胸前,在左上角落下一行字——“新年納余慶”。

正是方才她道喜的話。

凌妝的字寫得本是一般,但被他這般捏著手寫,出來的已不是她的字體,而是一手極流利的行草。

他溫熱的呼吸輕輕噴在她耳后,癢癢的,十分親昵。

內侍們俱都含笑低頭。

容宸寧卻愛上了這個姿勢,不肯將她放開,又抓了塊桃木板,居然抓著她的手作起畫來。

這一次畫的自然是郁壘。

桃枝下,一神坦胸露乳,黑髯虬須,眉發交聳,頭生兩角,手執桃木劍與葦索,十分兇神惡煞,與之前渾身神甲的神荼倒不似一對兒。

凌妝半轉了臉兒笑道:“臣妾倒不知筆下能畫出這么逼真的人物,不過陛下竟是忘了方才神荼的模樣了么?”

容宸寧將臉低下摩挲著她的香腮,一副醉迷的樣子,說句:“這有何難!”

竟抓著她的手,又畫了同樣一個桃枝下神神怪怪,頭冒犄角的神荼。

如此凌妝倒也會過意來,他不過借此親昵,又消磨時間罷了。

于是且由得他,兩人耳鬢廝磨,貼面細語,直把兩對桃符都湊齊了,又寫了許多春聯門楣,這才盡興。

不想這一番竟就花了兩個時辰,譚端早就回來站在一旁,見他們玩得高興,也不打攪。

直到容宸寧丟開筆,內侍忙捧上金盆,他抓著凌妝的手一起洗了,自雁聲手中接過素帕,替她細細拭干。

男用的帕子,拂過她的春蔥玉指時竟是十分小心仔細。

連日來的相待,絲絲縷縷入了凌妝的心肺。

想到方才寫了那許多字,凌妝心中感動,眼中有了潮意,卻不想在大過年里落淚,扁著嘴露出笑臉問:“皇上寫了這許多,除了貼在咱們宮里,還要賜給誰?”

她這副模樣兒很是可愛,容宸寧看得晃眼,刮了刮她的臉頰道:“衛國公府上,自然是頭一份。”

凌妝面上的笑容便如綻放的花朵一般擴大開來。

但是她又聽見了更加叫她開心的話。

“打發走了大臣,行宮里冷清,前日朕又已派人護送兩位太妃也回宮了,無人拘著咱們,咱們不妨坐車回京,偷摸瞧瞧百姓們是如何過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