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芳年

第四十一章 刻意

鄭鈐只得了韓公素一個沒頭沒尾的露骨提示,見從送信的小廝這邊打聽不出其他,焦慮極了,哪里還有心思回家,連夜又提燈奔回了徽園。

上心的不止他自己,韓公素也替他盡心盡力謀劃。

韓公素仗著自己是田儲長輩,甥舅間感情深厚,便硬是要討田儲一個肯定的答復,讓他保證“我那小朋友必不會被魏國公主選了去。”

田儲啼笑皆非,“我哪里能做得了這個主。”

趙珠的事情,若不是田太后相逼,他是必不肯插手的。公主選駙馬,幫著挑人的是石頒,做決定的是田太后,他不過在一旁打個下手,調查下候選人品行而已。

他不愿意摻和,便道:“舅舅,人家還沒個譜的事情,你在這里上躥下跳作甚?萬一那鄭鈐十分愿意尚主,你豈不是白白心,還要遭人抱怨。”

“你懂個屁!”韓公素哼道。

韓家祖上是土匪出身,雖然洗白數代,子弟胸中卻仍有綠林狹義之氣,當著外甥,韓公素連層像樣的面皮也懶得糊了,只數落道:“你當我是你爹那個不懂看人的傻鳥,鄭鈐若是肯去吃趙珠的軟飯,我這頭就摘下來給你當馬球耍!”

田儲不以為忤,卻也不給出具體承諾,只是敷衍道:“總歸辦事穩妥些不會出錯,你先問了他志向再來同我說吧。”他時刻惦記著自己來的目的,盯著自家舅舅,從他那些手下中硬生生挑了七八個拔尖的,才拍屁股走人。

韓公素氣得在后頭直罵道:“你個小兔崽子,跟你娘一樣,就曉得從我這里拱好的,讓你幫我做事,溜得比兔子還快,上回說了幫我找的花苗呢?!”

田儲早已跑得連影子都沒了。

罵著罵著,韓公素聲音越來越小,他站在荊棘纏繞的小門邊上,面向田儲離去的方向良久,悵然回了屋。

時辰已晚,韓公素將仆從們打發出去,從書房里抱了一個小木箱子進了臥房。他開了窗,一輪明月早已升至半空,檐下又掛了幾盞大燈籠,映得房內半明半暗。

韓公素從隨身帶著的荷包里拿了鑰匙,將那箱子打開來。

箱子只有尺長,四五寸高,普通的杉木板制,并無任何雕花圖案,只涂了一層厚薄不一的漆,看起來十分的粗糙。倒是那箱子的鎖沉甸甸的,鎖眼十分復雜,一看就價值不菲。

韓公素開了箱子,里頭東西滿滿當當的,面上是些小兒常見的用具,下頭有幾疊厚厚的信箋,筆觸稚嫩的畫稿,幾個繡工極丑的荷包,還有若干貼了歪歪扭扭藥名的小瓷瓶。

他取出一條小兒用的馬鞭,拿在手里反復端詳,不知想起了什么,面上露出了極為溫和的笑容。

是夜,韓公素很晚才睡。

同樣沒有睡的還有鄭鈐。

鄭鈐連夜趕路,清早到了徽園,見到韓公素的時候滿身塵土,連衣服都來不及換。

韓公素見他這般模樣,哪里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問道:“沒來得及?”

鄭鈐滿頭的汗,聽了他這話,心里抱的那萬分之一僥幸也被冷水澆熄,只能面色木然地呆立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緩了半天才回過勁來,掏出韓公素給的信箋,當著對方的面湊到油燈上燒了。

韓公素心中滿意他的行狀,面上卻絲毫不露,道:“尚公主也未必不是一條出路。”

鄭鈐面露苦笑,“韓叔,莫要再挖苦我。”

他見韓公素還要再說的模樣,直言道:“我若是愿意尚公主的性子,韓叔當初還會與我相交嗎?”

韓公素拍案大笑,道:“我認識的鄭鈐可不是現在這個半點主意也無的呆子。”

鄭鈐仿佛被人當頭棒喝,從剛才那沒頭蒼蠅亂撞的狀態中醒了過來,他認真考慮許久,分析道:“此時自污太過刻意,也萬不能為了不尚主匆忙尋了不知底細的人結親。”他抬起頭,對著韓公素躬身行了個大禮,“韓公,多謝!”

韓公素當仁不讓受了他的禮,點頭道:“算你還有幾分成算。”

鄭鈐搖了搖頭,“可惜無法知道石參政還選了誰。”

公主選駙馬,必然不可能只有一個候選人。

他并不是不知進退之人,十分明白韓公素能搶在此時將消息遞給自己,已經是冒了極大的風險,萬不能再繼續再追問下去,索性住了嘴。

他想了想,還是打聽了太后及公主的喜好忌諱,斟酌著準備了幾個應對的法子。韓公素一一答了,還幫著他出了幾個小主意。

鄭鈐這邊不愿意尚公主,可魏國公主又何嘗愿意嫁給他。

后苑之中,趙珠煩躁地來回踱步,她身邊只站了一個大宮女,低頭順目,安安靜靜地立在角落。

趙珠等了半天,南屏才獨身一人進了屋內,規規矩矩行了個禮。

那名默不作聲的大宮女立刻退了出去,在屋外守著。

南屏從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雙手呈上,低聲稟道:“公主,外頭的人回了信,石參政這些日子面見了七十余人,未婚男子十一名,有功名的七人,皆已經抄了出來。”

趙珠接過,掃了一眼上面的字跡,忍不住將那帕子慣到了地上,口中冷笑:“我就知道……”

南屏連忙跪倒。

趙珠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道:“起來罷,讓他們打聽的事情如何了?”

南屏并不敢起身,半低著頭回道:“打聽清楚了,說是那位下回休沐要陪同家人去大相國寺祈福。”

趙珠總算是點了頭,吩咐道:“讓人去看看母后忙不忙,就說我要去請安。”

田太后這些日子心情極好,又兼前兩日得了石頒遞過來的單子,正要想要尋女兒說話,聽到趙珠說想去大相國寺看姻緣,十分高興,立刻就同意了。

只是想到上回趙珠出門被劫,究竟是不放心,便準備讓人將大相國寺清掃干凈,不放閑人入內。

趙珠笑著攔了,“哪有這個道理,別人知道了要說我跋扈的,讓跟著的人小心點就是了。”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