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緊追問
他這廂靜悄悄爬出來,回過頭睡那低垂的帳幔,忍了幾忍終是沒有忍住還是移步過去,伸手緩緩撩開,這時節已是夜深,外頭風高月黑,室內黑暗難辯,但宋二與方靜都是內外兼修之人,與暗夜之中識物自是不成問題。
這幔子一撩開,宋二低頭一瞧,床上的佳人正靜靜躺在那處,一雙剪水秋眸卻是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
“赫……”
宋二一驚忙倒退兩步往窗前躍去,方靜緊跟著掀被子坐起,人已跟著縱了出去,兩人一個退一個追面對著面,一個杏眼圓瞪,一個黑布罩面。
衣袂飄飄間已是翻過墻到了外頭花園涼亭上頭,宋二腳尖一點那亭中石桌,人已似飛鳥一般斜飄飄躍起往那亭外飛去,方靜輕功不如他,在亭中這么一耽擱眼見他就要跳走,不由咬牙恨道,
“你敢走!”
宋二身形一頓,方靜壓低了聲音道,
“你敢走,我便將那一盒子東西一把火燒了!”
宋二聞言一口濁氣上來,人已落入了亭臺下的花叢之中,方靜見他果然停下便幾步上得亭來,在上頭臨高瞧他,
“你……你到底是誰?”
宋二不敢回身只拿背對著她,卻是靜默不言,方靜挑眉道,
“你隔三差五進我的院子,如入無人之境,送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到底意欲何為?”
宋二立在那處,心里咚咚咚跟打鼓一個樣兒,這廂兩片嘴皮子動了動,卻是半個字都發不出來,方靜又上前兩步,
“你……到底是誰?”
“你若是再不說,我便立時喚了方家守衛來,驚動了人來,你功夫再高也逃不脫四面包圍!”
宋二還是不動,方靜怒而喝道,
“你轉過身來!”
宋二震了震無奈還是轉過身去,方靜仔細打量他,
“是你!”
她倒是不知曉宋二長得什么樣兒,但這身形她卻是記得的,不是前頭那回夜闖方家堡之人又是誰?
宋二壓了嗓子應道,
“是我!”
“你……你……你這樣三番四次到底是意欲何為?”
宋二話到了嘴邊卻是吐不出口,在這處呢喃半晌,
“你……你什么?”
方靜性子本就急躁,那受得住他這般磨嘰,怒而喝道,
“你……你什么!你三五日便來送東西,卻是半個字不留,一句話不說,是英雄好漢有話就說,有屁就放!若是再這般吞吞吐吐我立時便叫人了!”
說罷揚聲叫道,
“來人……”
宋二被她一喝,當下是一個激靈這廂脫口而出道,
“小姐莫叫!小姐莫叫!我……我是仰慕小姐久矣……我……”
方靜心下一跳,咬唇瞪他,就等著他吐下面的話兒……
宋二滿腹的話兒本要趁勢而出的,卻見她杏眼一瞪,只當自家出言太莽撞惹惱了她,便立時泄了氣,那話卡在嗓子眼上,
方靜跺腳怒道,
“你即是不敢說,便不用說了!”
宋二忙應道,
“我……我仰慕小姐……想……想求娶小姐!”
方靜上齒死咬著正唇,心口亂跳是又羞又喜又怒又惱,
喜的是,這一回總算是逮著這神出鬼沒的沒膽鬼了!
惱的是,他卻是沒半點男子氣概,一句話吞吞吐吐倒要人威逼才能說出來!
男子漢大丈夫敢愛敢恨,當言敢言!那像他這般倒似我上趕著追著問一般!
她心中暗惱便冷著臉道,
“你求娶我?若是真心求娶為何要藏頭掩尾,連個真面目都不讓人見!你姓什名誰,是道上那一家的好漢我也不知曉,遮遮掩掩莫非是見不得人的毛賊?”
宋二被她一罵,立時激起了膽氣,伸手就要掀自家臉上的黑布,
“我……”
這“我”字還未出口,外頭卻隱隱傳來衣袂風聲,顯是兩人一番對話沒有壓低了聲音,有方家的護衛被驚動正往這處趕來,
“什么人!”
宋二一驚轉身就走,方靜怒道,
“你便是這般膽小如鼠么?”
宋二心知現下不是好好說話的時候,轉了臉回頭對她道,
“我乃是千妙門人,姓侯名德寶,江湖上竄天猴便是鄙人,小姐可記住了!”
方靜氣道,
“我記得你作甚?”
宋二深深瞧了她一眼,
“現下不是說話的好時機,待隔幾日侯某必想法子再見小姐!”
說罷抱拳拱手,腳下一點人已直直飛起往那花園墻外落去。
這時節自是不求親的好時機!
私入家宅會人家眷,若是讓方家人抓著了,只怕求親的話還沒有出口,就是一頓狠揍了!
先避一避吧!
現下宋二心里也是亂得很,方家小姐今晚的一番追問,瞧起來對自家并非全無好感,想來也是這兩年來水滴石穿,用心持久之故!
若……若真是如此,我……我要回去好好合計合計,選個良辰吉日,備上厚禮,再請上兩位江湖名宿上門求親,這才是正理!
正亂想間,此時方家護衛已尾隨而至,
“什么人!私闖方家堡,快給我拿下!”
宋二見左右人影圍了過來,又不好與方家堡人動手,當下是猛提一口氣,人已高高躍起,他身形在上頭一現,下頭人見著了不由的連聲呵斥,
“大膽毛賊!休走!”
下頭方靜瞧見了不由的一驚,忙跟著追了出去,卻見那膽小鬼身形躍至頂點,下頭護衛的刀劍寒光已現,還有那呼呼的破空聲起,顯是護衛們射了箭。
“小心!”
方靜一聲小心捂在嘴里不敢叫出口,卻見那膽小鬼的身子突而橫移一丈有余,射出的利箭卻是不會拐彎立時全數落空,人這才緩緩向下頭落去。
“拿下他!”
下頭人早已等在那處,見人要下來便呵斥著圍了過來,方靜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宋二這廂倒是不慌不忙,胸中濁氣吐出,新氣又生,兩條腿在半空之中虛虛踏出倒如閑庭信步一般,幾步跨躍人已到了一處閣樓之上,腳尖在圍欄上頭一點,這么一借力人已如鷹隼一般,雙手展開飛出十余丈遠。
如此這般幾個起落人已消失在了黑幕之中,方靜捂著胸口暗暗松了一口氣,
果然不愧是千妙門,這一手輕功當真稱得上是獨步武林了!
回過神來又暗暗罵起自己來,
你夸他作甚?
這膽小鬼這一回好不易報了真名,便又跑了,以他的輕功也不知何時才能又逮著他了!
正在這處暗罵間,卻聽身邊風起,是方家的護衛在四處巡視,
“小姑!”
來人卻是大房的老二方義,
“小姑,您可是瞧清楚了來人?”
方靜回過神來清咳了一聲,借著夜色遮了緋紅的臉頰,
“我……我也是聽到外頭有響動才出來查看,那人被我發覺喝止便往外跑去,并……并不知他是什么人!”
方義不疑有他,當下點頭道,
“小姑,且回去歇息,三叔祖已帶著人追出去了,我們自會在外頭小心戒備的!”
方靜聞言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爹爹的本事她自是知曉,那人雖輕功不錯但也不知拳腳功夫如何,若是被爹爹截住動起手來,可……可如何是好?
想到這處便應道,
“即是如此,我跟過去瞧瞧!”
方義忙攔他道,
“小姑不可,三叔祖一出去,我阿爺便下了令堡中諸人各歸各位,護衛嚴查四處不能再肆意走動!”
方靜倒不怕大伯禁令,大不了罰關靜室罷了,只是她若出去引得方家人跟著追出來,說不得反倒給那人添了麻煩,當下也只悻悻回院去。
院子里丫頭、婆子都被驚醒了,穗兒起身去看自家小姐,見床上空蕩蕩無有一人,正在心中著急,見方靜回來忙迎了上去,
“小姐,您無事吧!”
方靜沖眾人擺了擺手道,
“無事,不過是個把毛賊,不知深淺闖堡罷了!”
眾下人聽了都放下心,方家堡名聲在外,一年里頭總有那么幾回有人夜闖,有些江湖初出道的小年輕便愛闖些江湖禁地,世家大宅以借此揚名立萬,這類人逮著了總是一頓好打,再送回師門嚴加管束,在武林世家做下人,見多便不覺怪了!
眾人四散回去,穗兒想跟著進來伺候卻被方靜攔了,
“我今兒晚上想一個人靜靜!”
趕了穗兒出去,方靜把門一關,卻是半躺在床上睜眼到天明,
若說她心中怎么想,自家也亂的很!
論起來王家與方家有交情,自家父親與那王家家主也是多年的好友,王天耀其人如何自是不必說,便是再有偏差還有父母長輩在上頭壓著,左看右看也算得一個好歸宿!
“唉……”
方靜長嘆一口氣轉過臉去瞧著妝臺上那盒子,
那盒子里頭俱是他送的東西,里頭東西雜七雜八沒有幾樣值錢,卻是樣樣送到了她心坎上,件件摸著她的脈門上。
以物寄情不難,揣摩人心也不難,難得是日日月月又年年!
只是這送東西的人,好不易逮著一回,轉身又跑不見了!
他……若是再不來了又怎辦?
待到天邊破曉,方靜便急忙起身,沉著氣先練一趟拳,換了衣裳就去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