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玉臂寒

第112章:策馬同行(4)

今天這場的狩獵十分的精彩,江揚也是費盡了心思去準備,這次的獵物里,還有兩只剛成年的灰狼,此時已經將它們從北邊的圈養地,趕到了前面的山頭上,就等著人們去狩獵了。

新月看著自己箭壺里,這還沒有她手指粗的箭箤,真不知道那站起來,比人都高的灰狼,要中了幾件才能倒下。

“姑娘,怎么了?”顰兒見新月眉頭緊蹙,以為她有什么心事。

新月晃了晃自己的箭羽,道“只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灰狼,還想這么細的箭,它能夠挨幾下。”

“這里有三支箭,你若是能夠將他攔腰掰斷,今日山上的這兩頭灰狼,我都送給你,肉拿來吃,皮拿來給你做衣服。”江揚隨意的從箭壺里,拿出三支箭羽,遞給了新月。

新月接了過來,看著這不過是普通的箭,鐵制的箭頭,白色的箭尾,中間是用細竹竿連接而成,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而且竹稈中空,這么三支箭還不說掰斷就掰斷。

于是新月雙手用力,隨后皺了皺眉。

她這沒有把它掰斷的樣子,引得在場的江家人都哈哈大笑,只有容映,柴壁君,雅兒還有新月和顰兒一臉懵。

新月有些吃癟的問道“你們都笑什么?”

“姐姐,你不覺得這箭,只是細,但是重量很足嗎?”周浣還是第一次看如此尷尬的新月。

新月拿起一支箭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她很快就發現了貓膩,那就是原來中空的箭芯,似乎…

“這是我們江家特有的箭,在中空的箭芯里注入鐵水,再投入水中反復萃取,只這一箭而過,又可以留下一個,又長又深的血窟窿。”江揚說著,臂彎用力,射出了手里的箭,而五米開外的靶子,紅心的部分立刻就被射穿了,留下一個杯口大小的窟窿。

新月仔細觀察了一下,確實是如此,制作此箭的技藝極高,怕是也只有江家的子弟才有資格使用。她拿起弓,檢查了一下弓弦,又把箭放在上面,果然,要射出這把箭,確實要有足夠的力氣,只聽嗖的一聲,從新月手里射出的箭,正中紅心的外圈,只是她沒有江揚剛才的力氣,箭也只是穿透了木板,并沒有整個都飛出去。

“好身手”江揚離得新月最近,他可以看得出來,新月還是留了幾分力氣的。

“我真的是許久都沒有拉弓射箭了。”說著,新月揉了揉剛才有些酸痛的胳膊。

“你先活動活動熱熱身。”江揚接過新月手里的弓“我去給你緊一緊弦,如果弦太松了,用起來反而很吃力。”

“好”新月抬眸,看著正和江家的兩個小輩說話的容映,今天的他要比平時平和的多?新月又響起,剛才在最緊要的關頭,自己叫了他名字的事情,再看四周,好像并沒有人發現,容映也察覺到了新月的目光,抬頭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隨后,又把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弓箭上,用了一道力,把弓拉了個半滿,看著并沒用多少力氣,就把手里的箭正中靶心,對身邊的江家兄弟說“這箭真是不錯,整個北軍都能用上這樣的箭,那梁國真的是何足掛齒了。”

新月也是一貫知道容映在人前的樣子,如此自大的一面,也不過是一張面具而已。

新月不再看他,走了那么許久,自己還真的有些渴了,于是,就往一邊用來休息的棚子走去。棚子里有桌椅,桌子上放著茶,和一些點心,新月喝了一口涼好的清茶,又看著桌子上精致的芙蓉糕,千層雪片,雖然這種場合不好拿點心吃,但是,她的肚子咕嚕響了一聲,新月趕緊捂住自己的肚子,還警惕地四下看了看。頭剛剛向左轉,又看到了一塊白白的千層雪片,這是糯米粉和著白糖,蒸制成長條后,切成薄薄的片狀,一塊似有千層,又顏色如白雪,所以就得名千層雪片。口感上是又軟又甜,新月從容映手里接了過來,看看四下,并沒有人注意這里,低聲的說了句“謝謝”

“早上沒吃飯嗎?怎么這會兒就餓了?”容映也端起一杯茶來喝,他一貫在飲食上不怎么挑剔,只覺茶能解渴,飯能壓餓就好。

“今天不是遲到的場合,我又貪睡,所以沒有吃早飯就過來了。平時覺得這雪片糕很好吃,可是吃來吃去,一點飽意都沒有。”新月難得在容映面前鬧脾氣,估計是因為餓了,所以鬧脾氣。

“那你再吃這個芙蓉糕。”容映伸手去拿芙蓉糕的時候,卻新月把手打開了。

容映感覺到了手上有一股很奇特的觸覺,先是一熱,還沒感覺疼,手就被打開了,皺了皺眉,就聽新月說的“你這又是騎馬,又是射箭的手,多臟啊,這芙蓉糕這么白,非得是讓你在上面留下手印兒不可。”

容映看著新月,手里那塊,已經被快吃完的雪片糕,這個雪片糕也是他遞給新月的,也沒見她嫌棄,容映反應了半天,看著自己手背上的紅痕,說出一句“放肆”

“你不要動。”新月一點兒也不怕他,而是讓他不要亂動。

“為什么?”容映還真是不懂就問。

“你站的這個地方更好把我遮住,這樣,我在這里吃點心就不會被人發現了。一會兒,要是有人問起你就說你自己吃的。”新月是拿起一塊芙蓉糕,芙蓉糕的味道要比雪片糕的更豐富一些,外面是酥餅皮,內餡是用蓮子做的蓮蓉餡,并沒有放太多的糖,所以還保留著蓮子的清香,外皮是用豬油和面粉制成的,所以很香,讓新月忍不住的贊嘆“這江家不僅箭羽做的好,糕點的味道也不錯。”

“你是不是肚子一餓,就會換一個人啊?”容映有些好奇的問。

新月吃完了一塊芙蓉糕,點了點頭“我好像從,之前的一場夢里醒來以后,就沒有辦法餓肚子,若口渴或者肚子餓,我的心情就會很糟糕,不過有吃的就好了。”新月拿起左邊的芙蓉糕,擺在右邊自己吃掉的地方,這樣好讓人看不出來。

“你心情糟糕的時候就這個樣子嗎?”容映覺得自己的眼睛,一刻都離不開眼前這個,正在不停咀嚼,臉頰都鼓起來的女子,她大大的眼睛里,都是得到滿足以后的亮光,而且吃的真的非常香。

新月想了想后點點頭。

容映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一聲“那我真的希望你以后總是這個樣子。”

“我們只是不對付而已,你至于這么狠嗎?讓我一直餓肚子。”新月用手帕擦干凈手上的油,端起茶杯來喝了口茶,果然,好像理智又回到了她的腦海里。

“我只是覺得,你如此這般,與我相處也是不錯的。”容映伸手,撕下一片雪片糕,放在了嘴里,這味道說不上有什么,只是一股甜味兒,讓人無法拒絕。

“由此,我想起一件事了。”新月找回了理智后,語氣也冷了三分“明天就是梁渭給你的期限,你打算,怎么去交差呀?”

容映知道此刻的新月才是二人相處的常態,他用手點了點桌子,好像也想找回自己的理智,片刻,容映回答道“梁渭,已經回梁國去了,他的父親已經病危,想必過不了幾天,這邊就能收到消息了。”

新月點了點頭,對于一個太子來說,什么事情都沒有,陪在自己將死的父皇身邊最重要的事情。

“如此,你就安安心心的在別莊里住著吧,想來也一定是相安無事。”容映還是沒有找回自己,原本冷淡的情緒,只是與新月,說著話,就讓他覺得,心情不錯。

新月見二人單獨呆的時間長了,也就準備走出去,正出門,就遇見彎腰進來的柴壁君,柴壁君帶著警惕看著兩人,新月卻大方一笑“還沒恭喜柴郡主,皇后娘娘賞賜了您二百里的封地。”

說著,新月屈身一禮,甚是謙遜。

但是這話,在柴壁君,和容映的耳朵里,就不是謙遜的意思了,柴壁君臉色一白,淡聲的說“自然是沒有新月郡主您,由陛下賞賜的封地來的大方。”

所謂皇后賞賜,也不過是皇后拿出自己的名下的地,賞賜給了柴壁君,和新月這樣,由天子賞賜,明旨劃地的興致完全不同,新月一聽她這話,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不由有些懊惱,自己閑的沒事,提什么封地,這不是明擺著打量柴壁君,新月看了一眼容映,容映顯然并不知道這件事情,于是問柴壁君“皇后娘娘,為何會賞賜封地…”

容映覺得胸口一痛,新月用胳膊搗了他一下,容映吃痛,話也被打斷了,新月帶著笑回望了一眼容映“真是對不住啊,晉王爺,小女一時手滑,小女該死,還請王爺恕罪。”

“沒,沒事”容映知道新月了,她那里是那會安然道歉的人,如此打斷他,容映細細的想了想,然后帶著一絲嘲笑“既然是皇后賞你的,你就好好收著吧。新月郡主,一起出去看看他們準備的怎么樣了?”

容映看向新月,新月皺了皺眉,再看柴壁君,如果二人再自一個棚子里,她真怕柴壁君回打自己,也就點點頭“是”

于是,就隨著容映一起走出了棚子。

“你平時在皇后面前都不似剛才在柴郡主面前的態度,怎么在一個身份還不如你的人面前,如此的謙遜。”容映好奇的問。

“皇后?”新月看著容映,說道“皇后不過也將是昨日的皇后,不過柴壁君…”

“柴壁君怎么了?”容映看向新月,新月笑,說道“她才是,明日的皇后。柴家的,又一位皇后。”

“何以斷言?”容映不太信新月的篤定。

“打個賭?”容映聽后,皺眉“你一個閨閣女子,怎么整日來給人打賭?”

“那就不打了,只是希望,以后你的皇后,大人有大量,不要想起我這個隱居之人。”

“新月,來,試試。”江揚從靶子前叫新月,新月點點頭“好”

說著,新月就要往江揚的方向去,卻被容映拉住“如此看來,你是沒有做我的皇后的打算了?”

“我要做,寧可做梁國的皇后,笠國的皇后,煜國的皇后,可是你的皇后…”新月搖了搖頭,抽身往江揚那邊去了。

“怎么了?”江揚見新月臉色不好,隨后問道“可是晉王難為你了?”

新月搖頭“還好,將軍不是說弓已經調試好了,我試試?”

“給,給你”江揚見新月若有所思,還是把弓交到了新月的手里,新月也是想用射箭來排除心中的雜念,可是就如教她射箭的父親說的,靶子會給你心中所想的答案。

果然,新月這一箭脫了靶,射在了一邊,還沒有長出草的草坪上。

“是弓弦太緊了嗎?”說著,江揚接過新月手里的弓,為她再調試,卻發現依照新月剛才的臂力,用這弓的弓力,是正好的,不知道為何會射外。

“不是,我只是走神了而已,我再試試。”說著,新月甩了甩頭,從江揚手里接過弓,她集中精神,望著五米外的紅點,沉下心來,但是耳邊好似傳來了容映的話“如果,我只想娶你一個皇后呢?”

“新月,回神了。”江揚一把按住了新月的胳膊,新月大駭,從自己的思緒中,收回了自己的意識,再看自己的箭尖,直直的對著…容映。

容映身前,站著毫不猶豫就撲出來的柴壁君,她就站在新月不足三米的地方,如果新月的箭真的脫手,柴壁君必死無疑,而容映,卻帶著一絲笑意,看著失了神的新月,他望著新月的箭尖,其實心中閃過的,是一陣滿意,這一箭,想必是新月與自己的答復。

“你怎么了?”江揚還沒見過拉滿了弓,好好地對著靶子的人,突然調轉了箭頭,新月憤憤的丟下了自己的弓,低聲罵了一句“他娘的,真該死,該死。”

這話,自然被江揚聽見了,他哪次見新月,新月總是端莊大方,施施然的待人接物,可這般破口大罵,還是…

“將軍…”新月知道自己失態了,但是她現在的心境,也讓她顧不得什么遮掩了,而是對江揚說。

“恩,你說”江揚等著新月的下文。

“要不,您真的把我娶了…”新月最后一個字還沒說完,就被柴壁君兜臉打了一巴掌“大膽,竟然敢謀害當朝王爺。”

新月被柴壁君打的眼冒金星,一個沒站穩帥倒在了地上,她側身坐地上,等著這陣難以忍受的情緒過去,她低著頭,感覺自己好似籠中困獸,怎么都不得掙脫,還要時時被鞭打折辱,如此這般,就算是性子再烈的猛獸,也會變得逆來順受。

新月用手緊緊的抓住地上的土,她本就做了困獸之斗,逃出豫王府的籠子,不是讓讓自己再掉進一個更大,更兇險的籠子的。這涌涌而出的怒意,讓她得做點什么。

新月被周浣服了起來“姐姐您好端端的這是怎么了?”

“我,我沒事,就是,就是剛才走神了,大家都沒事嗎?”新月捂著自己臉,有些疼,還確實幫她讓自己清醒起來了,她抬眸看向了柴壁君“多虧了柴郡主,以自身相互晉王,小女只是一時失了神,晉王大人有大量,定不會與小女一般見識的。”

“本王無事,新月郡主也沒事就好,這事留著算了”說著,容映風輕云淡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袍子,他的心情很好,看向新月的時候,也是難得帶著一絲笑意。

“王爺沒,沒事就好。王爺,諸位,獵場那邊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諸位移步吧。”江宇出來打著圓場。

“請吧,王爺”說著,江揚伸手請容映移步。

容映卻沒有抬步,對身邊的人說“慢著”

“王爺可有什么吩咐?”江揚皺眉。

“柴郡主…”容映開口想說什么,新月咳嗽了一聲,容映卻裝作沒聽見,繼續說道“柴郡主,剛才本王謝謝你舍身相護,只是剛才,新月郡主一無真的傷到本王,二來新月郡主為陛下親封的郡主,下旨明喻了封地,再來,她也是太后和陛下的至親,本王的表妹,你何以敢,伸手打她?”

“不,不要再說了。”新月低聲提醒著容映,容映卻依然我行我素,看著柴壁君要她給新月一個交代。

柴壁君半天說不出話來,只是憤憤然的看著新月。

“柴郡主如此怨憤,怕不太適合與我們一道狩獵了吧。”容映繼續說道。

柴壁君抿著嘴,拘手對輩分最高的江揚一禮“是小女打擾了,小女就此告辭了。”

不等江揚說話,柴壁君轉身就離開,卻又被容映叫住“本王還沒聽見,柴郡主跟新月郡主道歉呢?”

新月見容映這是鐵了心的羞辱柴壁君,心中不安又不知道做什么,只得見柴壁君拘手,咬著牙道“新月郡主,小女一時沖動。還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與小女計較。”

“柴郡主客氣了,小女本來也有錯,冒犯之處,還請柴郡主您不要計較才好。”新月說完,柴郡主抬眸,毫不避諱的看了容映一眼。

新月在夢里,記得兩個人很是恩愛,民間更是傳出容映為柴壁君親自畫眉的佳話,在看現在的兩個人,一個是神女有意,而另一個襄王無情,這變數到底出在那里,讓新月茫然的看著柴壁君的背影,直到丘楹兒來叫新月“新月郡主,這是怎么了?又走神了?”

新月笑了笑,抬起被江揚剛才按住的弓“這次可不敢再走神了,我們走吧。”

說著,新月隨著一行人,去一側的平地上,小廝們把馬都刷洗干凈,也喂了草料,這會是最佳的狀態。

雅兒和周浣都是金陵女子,自然是不太打的了獵,所以二人只得在一旁等著,在眼前的馬場上,由好手跟著,騎一騎馬。其余的,包括看上去嬌滴滴的丘楹兒在內,都選擇了上山打獵。而新月則是被江楓跟著,一刻也不想離開。

大家選好了自己的馬,新月看著江楓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父親的紫云,而紫云昂著頭,一幅拒不認錯的樣子,新月笑了,低聲對江楓說“怎么,你還想騎一次紫云?”

“你答應我的,要教我騎紫云。”江楓畢竟還是個孩子,于是有些按捺不住的說出心中所想。

“等你長到爹的眉間,爹親自教你,再送一匹比紫云還好的馬給你。”

江楓一聽這話就沒人精神“那得到什么時候啊?”

“用不了多久,你今年十歲,再過個三兩年,等你十二三歲的時候就可以了。”江揚是個高大的男子,就算是站在這些人里,最高的容映身邊,也只是稍有一些不及,只是江揚年紀大些,歲月的沉淀,讓他的氣場更穩重大氣一些,所以,再一看反而是覺得江揚更高一些。

“那,我要比紫云還要高的馬。”江楓的胃口到大,新月看著那高大帥氣的紫云,正想不出還有什么馬,比紫云還好。

“傳說西北地有一個邊陲番國,名叫大宛,其國家盛產駿馬,其中以大宛馬最為出名,馬兒生的健碩高大,有千里馬之稱,最奇的是,汗液為紅色,漢朝大將衛青,是為汗血寶馬。只是那種馬嬌氣的很,若是離開大宛,很難存活,這世間,也就只有那馬,能與這紫云比個頭和耐力了。”說這話的,是容映,他一貫不善言辭,也不像是會知道這些的人,他伸手拍了拍紫云,看來很是喜歡。

江楓好似第一次聽說這種馬,然后思緒良久,新月以為他是在憧憬這種只出現在傳說里的馬,不過之間這位腦回路有些清奇的小爺,一本正經的問容映“敢問王爺,若是那馬的汗液為紅色,像是血一般,那大宛國的人,騎在上面不會弄臟褲子嗎?若是戰時騎著上了戰場,會不會還沒有開打,就見身上皆是血一樣的顏色,還失去了軍心啊。”

這個問題,真的是,問倒了容映,容映那輕易不形于聲色的臉上,多了幾絲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