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不歸

第108章 或許是兄弟

在宋易安的印象里,這個名義上的兄長,是個唯唯諾諾的木頭,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表情,那就是沒有表情。他在宋詡面前是忠臣孝子,在皇子當中是穿了隱形衣的另類。他這樣開懷地笑,還是第一次顯露在別人面前。

宋元杰笑夠了,說:“我是父皇最不像皇子的皇子,就是七弟,都比我引人注目。我還是第一次聽人夸我呢!”

“是嘛,呵……呵。”

宋易安眉尖一跳,手不自覺地握成拳頭,思維調動的飛快:“小女子雖沒有見過殿下,但也知道昨天赫連府上來了怎樣的貴客。殿下龍驤虎步,氣質非凡,就算刻意隱藏身份,日月之光也不可能被掩蓋。”

宋元杰打量了一下宋易安,忽然哈哈笑起來,這一笑,倒把宋易安笑蒙了。

走過來的男子緩緩說道:“尋常的姑娘,都是在水池里投些餌料,你這姑娘倒奇了,偏要和魚過不去。”

宋易安心頭大震,不由得轉過臉去。等確認了來者的身份,驚詫得身子都僵了,腦袋里響起一陣轟鳴。

宋元杰像是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從石凳上站起來。他看見宋易安下意識的警惕躲閃,忙把邁出的腳收了回來。

告了個罪,宋元杰說:“姑娘不要害怕,我只是忽然覺得,你像極了我的七弟。”

宋元杰步入碧月亭,拱手行了個禮,笑道:“你可是在客房養病的姑娘?在下想在這里等幾位同行的伙伴,叨擾姑娘了。”

“宋……蜀王殿下客氣了。請自便。”宋易安情緒調整還算快,干笑了兩聲,說。

宋元杰坐在石凳上,仰頭看著滿是戒備的宋易安,笑道:“姑娘認識我?你怎么知道我是蜀王?”

這樣的榮幸,宋易安只能祈求來世了。

天放晴之后,綿綿幾天的憂郁像一只點燃了引信的禮炮,憋足了勁頭,就等著飛出去,迎接自由的空氣。打開窗戶只是揚湯止沸,不走出門,就沒有辦法緩解心情。

宋易安泡了個熱水澡,換了一件干凈的衣服,頭發懶得用心打理,隨便揪了個包包,就跑到碧月亭上賞景去了。

“你是說,我長得像個男人?”

“不是,不是,我說錯話了,”宋元杰趕忙擺手,“冒犯姑娘,罪過,罪過。”

離開了京城的等級和規矩,宋易安覺得這個五哥,好像活潑了許多,就是不機靈,還是傻乎乎的樣子。

宋易安不說話,留給他一個殘存的側影。

宋元杰作了個大揖,忙說:“姑娘別生氣。聽說你身體不好,氣壞了身子……我可賠不起。”

宋易安說:“生氣倒談不上,我只是想,您是堂堂的皇子,怎么能給我賠禮呢?我只是鄉野丫頭,初見您的時候都不知道該三拜九叩還是回避離開,您現在這樣,我就更不知道了。就好像大象非要請螞蟻吃飯,怪讓人惶恐的。”

宋易安款款道來,還不忘說一句俏皮話,哪里像是惶恐的樣子,把宋元杰逗得一樂。

宋元杰也不再覺得忐忑,重新回到座位上,說:“姑娘的眉眼或許與我家七弟有些相似之處,但脾氣秉性大相徑庭。”

“七皇子啊,我記得他不能開口說話。”

“是。”宋元杰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他是個可憐人,也是個很好的人。”

“可憐”這個詞,宋易安聽煩了,“好”這個字,她卻從來沒有聽見這樣的評論。

宋易安來了些許興致,問:“好?好在哪里?”

宋元杰取來宋易安帶來的茶壺,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抿了一口。茶水有些涼了,好在香氣沒有消散。他說:“她很聰明,是兄弟當中最聰明的一個。在那樣的際遇下還能活下來,你想象不到她費了多少心思。我——不如她。”

宋易安沒有得意,她還是淡然地聽著,好像真的在聽一個和自己毫不相關的故事。她說:“我以為您要說她品行好,原來是腦子好。”

“你不了解朝廷里的明爭暗斗。無論是哪個皇子,都不可能完全潔凈自處。她過得,比我們都辛苦。”

“哦?”宋易安露出了半張臉,玩味地說,“蜀王殿下也不能潔凈自處嗎?”

她準備的還算充分,披風、茶壺隨身帶著。婢女怕她餓了,還送來了點心。心情大好,宋易安甚至都沒有在意一路泥濘染臟了她新換好的裙子。

一池的睡蓮隨著清風擺動著身姿,搖曳多情。碧綠的荷葉被雨水反復清洗,還留著水痕,透亮透亮的。蕩著水紋的池子里,有魚不斷地探出頭來。

次日晌午,天竟放晴了。天上雖飄著幾大朵云彩,到底是讓太陽露了個臉。

宋易安聽膩了雨聲,曾經覺得頗有意境的雨打芭蕉的聲音,現在放在耳邊,也沒了新鮮感。發燒反反復復,總是好不利索,一發作就停不下來的咳嗽,折磨著她心肺悶痛。

畫娘子來的很勤,哪怕是在宋易安睡著的時候,也會進來坐一會兒。若是宋易安有精神跟她聊天,對于她來說,就是意外之喜了。她守著宋易安,時而歡笑,時而落淚。宋易安從不會和年長的女性相處,想不出她為什么笑又為什么哭,到了嘴邊的安慰,很快因為不知所措而硬生生憋回去。

但畫娘子并不介意宋易安說什么、做什么,好像只要宋易安坐在她面前,她就會有莫大的滿足。

每當這個時候,宋易安就會羨慕赫連衣,甚至羨慕赫連衣的早逝的妹妹。無論陰雨還是晴天,一家人相濡以沫、同舟共濟,乃是莫大的榮幸。

宋易安隨手揀了一塊小石頭,狠狠地砸進池子里,不過她的準頭不好,沒有砸中那個活潑的小魚。

宋易安聽到了沉穩的腳步聲,是男子的腳步聲。

這個時候能來碧月亭的,除了赫連衣難道還有別人?宋易安頭都沒有回,一邊繼續找石子欺負水中的小魚,一邊帶著嘲笑的口氣說:“一整天沒有理我,怪小心眼的。早知道這樣,我就該說的再難聽一點,讓你好幾天都躲著我,我還能落個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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