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澗回蕩我的哭腔,眾人皆驚愕議論,他偏開頭,握著韁繩的手隱隱顫抖,我忽然預感此生與他無緣了,短短一剎那,我想起無數情濃的過往,幻滅如煙。
阿夙在那日的曙光中死去,那個沉迷愛戀的姑娘,像一陣不經意的風,悄無聲息傷心而絕,每個無眠夜,我都在淚水中悼念她,那樣凄慘,那樣執迷不悟。
我深深望著他,“只要你入贅南封境,我就撤兵!”
他低低冷笑,輕蔑道:“你這條命當真不想要了?”
只是輕飄飄的話,都能將我擊潰,我的魂魄都在痛苦中顫栗,爆發道:“你要索便索,只要你跟我走!”
裴將軍凌厲抬眼,怒喝道:“元帥,你失心瘋了!”
不錯,從愛上他的那一刻起,我是瘋了,南封境從來不缺溫柔霸道的小白臉,為何我就偏偏癡迷他,可我就是死皮賴臉,明知他不想要我,還要苦苦糾纏……
他看我一眼都是嫌惡,撇嘴:“我還嫌臟了手。”
六個字重重砸在心上,我傾盡全力十指緊握韁繩,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形,仰望風雪旋舞,似三月春的桃花宿雨,他的肩頭落滿白霜,眼睫也沾著晶瑩雪花。
而我竟然在擔憂,他體質畏寒,可能承受得住?
此刻細風幽柔,我伸手接住一朵六瓣雪花,看著它消融化霧,如果我也是這樣平凡的事物,是否就不必承受七情六欲的苦楚,一滴淚墜落,眼前模糊迷蒙……
為何我們要互相傷害,這樣殘忍,他見我沉默著,終于肯和緩道:“墨昭上仙,白某奉勸你不要糾纏了,起初就是歧途陌路,何苦將錯就錯,就此別過。”
他勒馬原路返回,烈紅的衣影毅然轉開,陽光像一道利刃直指我眉心,蒙昧的光暈中,他策馬漸行漸遠,這一去……就是徹底的分道揚鑣!我急忙迎風追趕……
一路馳騁過遠峰山崖,奔向旭日,他一次也沒有回首看我,我狠狠揮揚馬鞭,戰馬嘶痛哀鳴,血光濺起,可是我不能停,我怕我稍緩一些,就見不到他了。
背后是兵將和迎親隊伍的激戰聲,那都和我無關,我追到日暮月升,追到精疲力竭,追到癡狂絕望……
他的噠噠馬蹄稍緩,我心里狂喜,他卻驟然轉身,一道鋒光直抵我眉心,一瞬間我認命閉眼,耳畔又回蕩纏綿的戲文:“交付芳心,生生世世,愿做風月情……”
那時華燈璀璨,阿偃唱著一曲又一曲的男女癡戀,什么才子佳人的風月情,蛇妖凡人的孽世債,公子小姐的相思戀……原來這些虛妄美好的傳奇都不屬于我……
因情喪命才是我的結局,六百五十年如泡影消逝,傳說鳳凰是東方殷族的圖騰所化,如果魂飛魄散,就歸墟天地間,那我可否輾轉塵世億萬年,再凝新生?
如果可以,我想做紅塵中平凡一粟,做虹霞夕露,瞬息絢爛,做野獸生靈,奔逐山林逍遙一生,做人就盼良人兩廂歡喜,布衣人家安度此生,再也不要情傷……
夜里再度醒來,還是絕望的塵世,他坐在溪潭邊,添燃篝火,而我被棄在枯草雪地,和他遙隔十步,原來我只是被他的劍氣震昏……我恨自己的命硬……
他見我蘇醒,趕緊要走,怕耽誤迎親的行程,當年他動用威勢害我落榜,我獻計謀官,為了報復他,提議派他聯姻小幺洲,去娶那個貌丑驕蠻的公主。
沒想到一語成讖,這回沒有我迫害他,他也心甘情愿去娶那女人,我抱著膝頭嗚咽,不知怨誰恨誰……
他的背影驀然駐足,將自己的狐氅拋來,篝火在寒風中明滅,我看著足邊的狐氅,抽噎著砸在他背上。
他錯愕回首,我堅韌不屈瞪著他,他就這樣將我遺棄了?像丟掉不要的牲畜,曾經信誓旦旦的承諾呢?
月色清幽如淚,照在他憔悴的側臉上,他不再停留扭頭要走,我跌跌撞撞爬起來阻止他,來回招式迅猛,他緊抿著唇將我掀倒,我跌在泥濘里爬起來抱他……
我的哽咽,他的低吼,交織在黑夜里,沒有只言片語的交流,只有拳腳的過招,很快他將我的手腳縛住,我拼命用額頭一遍遍撞他的胸膛,腦中震蕩暈眩。
曾經我恨不能將他捧在掌心上,如今我只想讓他也身心痛苦,哪怕撞碎頭骨,也要看看這胸膛里,藏著怎樣一顆冷血殘酷的心,他沒有避開,任由我撞著。
轉眼間我將他撞進溪潭里,濺起的浮冰淋在身上,我卻覺得這刺骨的寒,這么痛快,這一分離,我立刻用解放的雙手揪住他,他突然將我的臉按在胸膛上。
怦怦,怦怦……我忘記一切,不敢相信他的親昵。
縱是悔恨又能如何?我本就是來禍害西澤的,本該就是他的宿敵,是我心性不堅受他迷惑,是我自討苦吃一意孤行,非要鬧成今日境地,畫地為牢怪得了誰?
“鬧夠了沒有?”他的嗓音顫抖著,“我不是主君,你也不是阿夙,你有你的陣營,我有我的立場,你就當主君隨阿夙殉情而亡,他們都死了,你我何苦糾纏……”
我仰起臉悲憤瞪他,兩行熱淚細細滑落,“你就這么決絕?我偏不,只要我還沒死,就絕不放棄你!”
此刻風雪埋葬,天地化作荒寒的墳塋,耳畔有幽谷空鳴,他的眼睫沾染晶瑩薄雪,我驀然勾住他的脖頸,踮腳吻上他的唇瓣,勢如脫韁之馬,反復輾轉吮吸。
他緩緩握住我的腰,攻勢如猛虎掠食,我很快嘗到血腥的甜,我多希望所有的哀傷,只是一場噩夢,只要我還能醒來,依舊諸事如昨,推開窗,天光明媚。
六瓣雪花幻滅在風中,像飄渺的誓言,不知所蹤,曾在北冥境的雪天里,我好奇主君,主宰我的君,那他能主宰我到何時,如今我終于徹悟答案,是永遠……
他終究還是放開我,喘息化霧,模糊了我的視野,他緩緩偏開頭,不忍道:“回去罷,找個良人嫁了。”
我再也無法挪動腳步,眼睜睜看他牽馬離開,頎長的陰影如劍隔斷,他另娶我另嫁,當真是斬斷這六百五十年的深情,我虛脫跌跪在雪地里,忍不住嘔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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