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顏何妨

第84章 思念如潮

這年寒冬,綿延不絕的森林,白雪皚皚中,小四在蒼狼地看管下,戒斷了鴉片,適應了山野生活,像個野人般活了下來。

他甚至學會了自己打獵,將獵到的野味兒分給狼群里吃不飽的幼崽。狼崽們喜歡他,把他當成了一只母狼。他會用獸皮制成皮毛坎肩,帽子,靴子,冷得滴水成冰的那些時日,他入睡時,身周趴的都是幼狼,比爐火還要溫暖。

終日風餐露宿,跟著狼群在山林里攀巖奔跑,他褪去了身上的稚嫩,皮膚變得粗糙,浸染上了林地的古銅,筋骨逐漸舒展健壯,除了吃壞過兩次肚子,連風寒都沒染過。

小四淡忘了鴉片,放下了對錢掌柜的迷戀,心頭浮動的,是思念大少爺,思念師傅,更思念少奶奶谷雨……少奶奶為何還不來接他,她真的不要他了么?

小四被谷雨扔到深山中后,閆世松和顧老神醫都很擔憂,他們不止一次地問谷雨:“扔他自己在那能行么?”

“不知道,應該死不了吧。”谷雨道:“狼群能活,他為什么活不下來?又不少胳膊少腿的。”顯然,她也不是很確定。

“天太冷了,要不要去給他送床被子?”閆世松問。

“不用,穿著棉襖棉褲呢,我那狼也就才披著一層皮毛而已。他穿得還算多的。”谷雨道。

“去了這么久,餅早該吃完了,再給他送些去吧?”顧老神醫道。

“不用。山里能吃的東西多著呢,想吃什么自己去抓。”谷雨道。

顧伯伯私下和閆世松偷著議論,少奶奶狠起來,是真狠啊。

己巳年,二月二,谷雨順利誕下一個六斤多的兒子。梅香在她之前生的依然是個女兒,谷雨的兒子成了老閆家孫輩中頭一個男丁,百川堂的長子長孫。不僅閆世松興奮,閆二爺和楊夫人也樂得好幾天睡不著,想去東山看望大孫子,又抹不開臉面,最終還是沒敢去。

谷雨做月子期間,閆世松不知道往東山老宅跑過多少趟,幾乎是一天兩趟,天天不落。

郎花故意壞笑著擠兌他:“吆,你這大伯做得真貼心啊,俺世達哥對兒子都沒你這么上心。”

一個秘密,成了公開的秘密,誰都知道,又誰都裝不知道,可以偶爾拿來打趣,看著被戳穿的人尷尬的手足無措,會很有趣。

閆世松讓郎花說了個大紅臉,尬笑道:“應該的,應該的。”

閆世松交代徐媽每日燉各種滋補的湯水,花生豬腳湯、雉雞湯、鯽魚湯之類,燉好后就裝在青花瓷的粥罐中,自己抱著給東山老宅送去。依托送膳食的機會,探望自己的妻兒。

一日,閆世松抱著盛滿熱騰騰花生豬腳湯的粥罐,剛出東院后門,聽見身后有人喊他:“世松,我煮了些大蝦,你替我給少奶奶送去吧。”

閆世松轉身看去,竟是母親楊氏拎著食盒站在幾步外,閆世松微怔,臉上的神色不太自然,他太久沒有與母親交談過了,已經不知該如何開口。

楊夫人拎著食盒走近他,含淚道:“你這狠心的孩子,也不說去看看娘親,你知道娘親有多想你么……”

閆世松眼圈泛紅,接過楊氏手中的食盒,輕聲道:“我也想母親。”

楊氏嘆口氣,道:“養兒方知父母恩。你們自己慢慢體會去吧,等孩子大了,不聽你話,氣得你頭疼時,你就體會到為娘的苦心了。即便是為娘有做錯的地處,你這孩子能連著兩三年都不見娘親么?為了個媳婦,就把娘親扔到腦后去了……”楊氏用帕子擦去了眼中涌出的淚水。

“母親……我……過去的事,莫要再提了。”閆世松一手抱著粥罐,一手拎著食盒,回避著楊氏的目光。

楊氏抹干眼淚,囑咐道:“你去告訴少奶奶,等孩子滿月了,抱來咱家,讓我和你父親也都瞧瞧。這是咱老閆家第一個大孫子,我和你父親都稀罕著呢,他還想給取個名字,讓我勸下了。你就自己看著取名吧。我先回了。”

閆世松眼里含淚,目送母親楊氏的身影消失在閆府東院墻的拐角處。

按閆氏宗族的規矩,生了兒子是要入族譜的,谷雨的兒子是“其”字輩,閆世松給他起名“閆其麟”,乳名就是麟兒。

三月,麟兒滿月后,谷雨每日抱著他去百川堂,日間便把他留在東院,讓徐媽和閆世松幫著看護,她按時過去給兒子喂奶,喂飽他再返回百川堂。

閆二爺和楊夫人給麟兒送了一只明晃晃的金項圈,外加兩只金鐲子。隔三差五,他倆就跑到東院大門處,喊徐媽抱著麟兒到門口,隔著大門貪戀地摸摸麟兒的小手,小臉。他們不敢明目張膽地跑去東院看望麟兒,怕會被谷雨嫌棄,不肯再將麟兒帶來。其實,他倆多慮了。

小四已經被谷雨扔在深山老林里四個月多了,閆世松催問何時把他接回閆家埠。谷雨總說不急,大煙癮想斷利索很難,要斷就必須一次斷干凈,不能反復,讓他在山里呆上個一年半載的再說。閆世松拗不過她,只得由著她。

這日晌午,谷雨到東院給麟兒喂完奶,出了后門,想返回百川堂時,見到附近大樹后露出了一角艷麗的裙擺。她探頭看去,像是樹后躲著一個女人。

谷雨以為是哪個“姊妹幫”在跟她躲貓貓鬧著玩,便悄悄走到樹前,忽得把頭探過去,嚇得那女人驚呼著往一旁躲去。

待看清她的面容時,谷雨懵了,這是個十分陌生的美麗女子,自己之前從未見過。

女子惶恐地看向谷雨,手指緊緊拽著頭上斗篷帽子的邊沿,半遮著自己的臉頰,像是在躲避什么人。

谷雨問:“姐姐好面生,你在這里等人?”

“等你。”那女子神情慌張,將身子躲至樹后,道:“少奶奶能否與我去個僻靜處,我有事與你商議。”

“你認識我啊。”谷雨笑,她便領著女子往東山土地廟走去。

谷雨問:“你找我何事?”她依然認為這個女人與姊妹幫有關系。

“我是仙鶴堂的錢掌柜。”女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