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帳被猛地掀開，鐵柱赤著腳踩在冰涼的石板上，身形在晨光中顯得格外單薄。

他盯著花無雙搖搖晃晃遠去的背影，眉頭擰成一個結。

“望潮，“鐵柱的聲音比往常多了幾分凝重，“抽空勸勸那傻子。他身上的氣息不對勁，試藥這事兒還是少做。“

陳望潮也覺得花無雙今天走的有點匆忙：“怎么說？“

“那家伙睡覺從來安靜得像具尸體，“鐵柱冷笑一聲，卻掩不住眼底的擔憂，“昨晚那動靜，你聽見了吧？那不是打呼，是藥毒攻心時的氣脈逆行。“

陳望潮默默記下這個細節。他沒打算詢問Deepseek——這個不靠譜的系統要是資料庫不夠完善，指不定會編出什么荒唐解釋。

Ds向來愿意胡說八道，甚至自己杜撰各種論文，這可是陳望潮經歷過的。

所以自己這個外掛，能信一點，但也就一點，再多就不行了。

“你摸底測試快到了吧？“鐵柱突然話鋒一轉。

陳望潮詫異地挑眉：“你居然關心這個？不是有自閉癥么？“

“放屁！“鐵柱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血色，“老子那是刻苦修煉，懶得搭理你們兩個蠢貨！“

他惡狠狠地裹緊衣袍，大步朝門外走去。

“那現在這是？“

鐵柱頭也不回地甩下一句：“大解！“

陳望潮望著鐵柱故作鎮定卻略顯倉促的背影，嘴角不由泛起一絲笑意。

原來即便是修仙之人，也逃不過這五谷輪回之事，并非真能不食人間煙火。

“等等，鐵柱，“他快步追上前去，“我怎的從未見你進食？“

鐵柱猛地頓住腳步，耳尖泛起一抹紅暈，惱羞成怒道：“靈根吸納天地靈氣，雜質自然需要排出體外！不然你以為天地之間全是靈脈？哪怕是靈脈和上品靈石，也有雜質，只不過少一些。“

“可高老師昨天生病，說是靈毒淤積。”陳望潮像是個好奇寶寶，詢問著。

鐵柱咬牙切齒地說道，“高老師那種情況，是短時間內吞服太多丹藥，靈毒淤積來不及化解導致的。“

話音未落，鐵柱突然面色一變，狠狠瞪了陳望潮一眼：“還不快滾！莫不是想學合歡宗那些變態，連人如廁都要窺探？“

鐵柱可是合歡宗的弟子，罵起自家宗門真是毫無禁忌。

也不知道他在合歡宗都經歷過什么。

陳望潮聞言駐足，若有所思地望著鐵柱遠去的背影。

合歡宗的作風竟如此放浪形骸？

轉念想到那些被末位淘汰、強行改造師姐師妹的弟子，還有什么不會懷孕的小嬌妻，心頭不由升起一陣惡寒。

陳望潮的日子過得簡單而規律。

天光微亮時便去幫工，折騰幾個小時能換取一個熱騰騰的靈麥饅頭；下午歸來后便在燭火下潛心修煉，周而復始。

他并不貪多求快，將基礎術法囫圇吞棗地囫圇練個遍。

高老師那句“建議選煉丹“的叮囑，他始終記在心上。

在這個陌生的修真界里，陳望潮還是對高老師有著最基本的信任。

聽人勸，吃飽飯。

陳望潮翻看煉丹——從入門到精通，認真而嚴肅。

幾日后。

晨光熹微時，花無雙早早起來，洗漱后便已整裝待發。

魁梧的身軀堵在門口，活像一尊門神。

“望潮，今日摸底測試，我陪你去。“他粗聲粗氣地說道，蒲扇般的大手拍得門框嗡嗡作響。

陳望潮抬眼望去，只見這位憨直的體修雖然依舊龍精虎猛，但眼底卻泛著幾絲不自然的顏色，唇色也比往日蒼白幾分。

想來這幾日試藥積累的丹毒，怕是比往常更甚。

“你真的沒事兒？“陳望潮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了口。

雖然至今仍覺得管這個兩米高的彪形大漢叫“無雙“有些違和，但相處日久，倒也習慣了。

“我能有啥事？“花無雙咧嘴一笑，掄起拳頭在結實的胸膛上捶得咚咚作響，“自打入宗門那日起，哪天不試個三五瓶丹藥？早練就百毒不侵了！“

陳望潮望著他陽光下泛著金屬光澤的皮膚，暗自腹誹。

體修的肉身確實強悍，只是不知這般狂吞猛藥，會不會哪天把腦子也煉成三角形狀的肌肉塊。

這念頭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卻又不好明說，只得默默將擔憂咽回肚里。

修仙世界里應該不會把給牲口吃的類固醇給人吃。

“你別擔心，其實很簡單，就去測一下靈根，然后選個系就齊活。”花無雙見陳望潮一動不動看著自己，還以為他緊張的一逼，便勸道。

“不是測試么？”

“走個過場，你還真當真啊。”花無雙道，“拿著薦仙帖的弟子才是重點。就像是卓之越，就是今天的焦點。”

“那不用你陪我啊。”

“兄弟的大事，我哪有置身事外的。”花無雙憨憨厚厚說道，“小七當時摸底我就不在，現在都在想他。”

“小七是誰？”

“從前睡你那張床的。”鐵柱冷冷說道，“賣血賣太多，修為跟不上，后來有一天遇到了劍禍沒躲開，人就沒了。”

！！！

劍禍，又是劍禍。

“走走走。”花無雙招呼道，“主要是我要給你講講以后要躲開什么人。”

陳望潮想想，在這個劍禍橫行的世界里，的確要躲開很多人。

那天高老師推著自己來報道的時候，遇到了給飛劍裝風喉炸街的家伙。

類似的情況應該不罕見。

“那，辛苦了。”陳望潮表達感激，“無雙，你今天不去試藥了么？”

花無雙聞言，粗獷的面容突然閃過一絲不自然。

他寬厚的肩膀微不可察地顫了顫，目光看向任務處的方向。

陳望潮注意到，花無雙的瞳孔正不自然地擴張收縮，眼白處爬滿細密的血絲。

這個往日里龍精虎猛的漢子，此刻卻像是被抽走了幾分精氣神，寬厚的背脊不自覺地微微佝僂著。

試藥的確也是拿命換錢，和賣血差不多，只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區別而已。

“走……走吧。“花無雙突然提高音量，聲音卻有些發飄。

他邁步時左腳絆了下右腳，差點撞上門框，又強撐著挺直腰板，擠出一個夸張的笑容：“先帶你去認認路！“

走出門，上了鐵索，花無雙憨厚笑道，“望潮，我看你這幾天一直在看煉丹——從入門到精通，你是想學煉丹吧。”

“嗯。”

“煉丹好啊！“花無雙突然提高聲調，眼中閃過一絲羨慕的光彩，“不用像劍修那般打打殺殺，整日安安穩穩坐在丹房里...“

“就是收購價壓得低了點，但也總好過在靈田里日曬雨淋。“

“收購？“陳望潮猛地停住腳步，這個詞像根刺般扎進耳中。

這是他最不想聽到的東西。

花無雙詫異地轉過頭：“自然要簽契書啊。每日煉成的丹藥，都得交由商行統一收走。“

他見陳望潮臉色不對，又補充道：“一粒都不許私藏。“

“若是當場吞服呢？“陳望潮瞇起眼睛。

“你當是吃糖豆么？“花無雙像看傻子似的瞪著他，像是看個傻逼似的，“高老師不就是因為太急，吃的丹藥太多所以才導致靈毒淤積的么？丹藥這東西……“

“多吃一粒都可能要命。丹房里沒人監視你，但你要是敢把丹藥都吃進去，那是自殺，沒人會做這樣的蠢事。“

陳望潮陷入沉默，心中豁然開朗——所謂靈毒淤積，恐怕就是丹藥中雜質堆積導致的毒性反應。

“無雙，“他忍不住再次打量花無雙，“你整日試藥，不會出事吧。“

花無雙咧開嘴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

他拍了拍自己結實的胸膛，發出沉悶的聲響。

“高老師服用的可都是中品以上的靈丹，藥力精純才會淤積。我試的這些，也配和高老師吃的丹藥比？“

說著，他從腰間摸出個灰撲撲的丹瓶晃了晃，“不過是些邊角料煉制的下等貨，連靈毒都稀薄得很。“

陽光照在他臉上，陳望潮這才注意到，花無雙的眼白已經布滿了細密的血絲，像是被某種力量侵蝕的痕跡。

“走吧。“花無雙突然加快腳步，聲音里帶著幾分急切，“再耽擱要錯過測試時辰了。“

“不過你是雜靈根，以后要吃點苦才行。你現在是煉氣二層，至少要到五層才能煉制聚氣丹。哪怕是下品聚氣丹，也能保你衣食無憂。”

穿過青石板鋪就的宿舍區，晨霧中三三兩兩的身影正往同一個方向匯聚。

陳望潮看見不少和自己年紀相仿的修士，有的神色緊張地翻看著功法玉簡，有的被長輩陪同著低聲囑咐。

“那些都是和你一樣的新晉弟子。“花無雙壓低聲音，粗壯的手臂虛指一圈，“穿的簡陋的都是考試上來的弟子，衣著華貴的是有薦仙帖的。“

話音未落，前方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只見幾個身著錦袍的少年被眾星拱月般圍著，腰間玉佩在晨光中泛著靈光。

陳望潮注意到路旁的雜役弟子們都低著頭加快腳步，有個瘦小的少年甚至不慎踩到自己的衣擺摔了一跤，卻連塵土都不敢拍就慌忙爬起。

花無雙突然拽住陳望潮的衣袖，將他拉到路邊柳樹下。

粗糲的手指悄悄指向那群錦衣少年中把玩明珠的身影，壓低聲音道：“瞧見那個中間的人沒有？他叫葉流光，你們這屆天驕之一。“

“據說是二品火靈根，葉家老祖還賜了朵青冥焰。“

“青冥焰，是異火？“陳望潮瞇起眼睛，“就是煉丹時用的那種？“

花無雙嗤笑一聲，“可不是嘛，這等寶貝只有世家才有。“

他瞥了眼遠處佝僂著腰匆匆走過的寒門弟子，“鐵柱那樣的，家里已經衰敗了，怕是要用命去換都求不得。“

遠處鐘聲蕩開晨霧，花無雙猛地直起腰桿，“走！試煉谷到了。“

“我要是太出色，會不會被人惦記。”陳望潮問。

花無雙的表情突然變得古怪起來，嘴角抽動了幾下，像是想笑又強忍住。

他深吸一口氣，粗糙的大手重重拍在陳望潮肩上：“望潮啊。“

他聲音里帶著幾分無奈。

“若你真是三品以上的靈根，早該有世家派人來接觸了。“手指點了點遠處葉流光腰間晃動的儲物袋，“靈田、靈石、功法，這些好處都會有大把，哪里會等到現在？“

陳望潮沉默地看著葉流光。

“唉。“花無雙突然壓低聲音，帶著幾分歉意，“定是我這幾日試藥，夜里動靜太大擾了你睡覺，開始說胡話了呢。“

陽光穿過他指縫，在地上投下影子：“有些夢，還是莫要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