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徐輕幾許

第一百九十三章立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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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希出神地望著殿外,烈日的光芒跳躍在椒房殿那晶瑩透剔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貴氣的光點,一點點竄進凌希的眼中,似乎都在提醒凌希,椒房殿的威嚴與富貴,都是因為在這金碧輝煌的后宮之中。想到這,她也不由得緊緊握住手中的圣旨,思緒萬千。

顏姑姑端著一碗暑湯緩緩地來到凌希的身旁,小聲說道:“娘娘,這大熱的天,您站在這許久了,喝些暑湯去去暑氣吧。”

說著顏姑姑又看了一眼凌希手中緊握的圣旨,昨日向弘宣來了椒房殿,打發了她們這些宮人離開,與凌希聊了許久,留下了這份圣旨后,就離開了椒房殿。之后凌希就一直若有所思的樣子,沒人知道向弘宣到底跟凌希說了什么,但顏姑姑想大抵是十分重要之事吧。

凌希推開了顏姑姑遞過來的暑湯,她看著手中的圣旨,就算暑湯再甘涼,能解得了夏日的煩熱,但也解不了她手中圣旨的熱度,她轉身回到殿內,問道:“聽說最近獻王身體不適,已經在家休養多時了?”

“好像聽進宮來的宗室王妃們是這么說的,還說獻王妃最近都很少出門,不過獻王府倒是門庭若市,勛貴與宗室們頻繁登門拜訪,探望獻王,好是熱鬧。”顏姑姑淡淡地說道。

凌希想起了薄寶靈,自從向儒鈞進宮后,薄寶靈就很少進宮,就算進宮也不曾來過椒房殿,凌希知道薄寶靈在避嫌,畢竟她養了人家的兒子,再見即是尷尬,也還有那說不清的利害關系,不如不見,倒是都輕松了,只不過當年那么親密的關系,最終也不得不慢慢淡漠。

突然凌希看向顏姑姑,說道:“怎么說,獻王府都是江家的姻親,獻王身體不適,本宮理應派人去探望才是。顏姑姑,你挑些上好的補品替本宮去趟獻王府吧。”

凌希風輕云淡地說著,似乎并沒有什么不妥,可顏姑姑看著凌希手中的圣旨,心中不由得疑惑起來。

“皇后娘娘,奴婢這就去辦。”說完顏姑姑就要轉身離開。

“等等。”

凌希快步來到顏姑姑的身旁,她將手中的圣旨遞到顏姑姑的眼前,嚴肅地說道:“將這道圣旨也一并帶去給獻王吧。”

顏姑姑結過圣旨,她一肚子的狐疑,想要打開圣旨一探究竟,突然凌希一把摁住顏姑姑的手,小聲說道:“陛下說了,這圣旨只能獻王一人看。”

顏姑姑一愣,凌希的手不由得加重了力度,將顏姑姑的手背摁得生疼,尤其是凌希那深邃的眼神,似乎就像一把鉤子,隨時都能夠將人的心拖入深淵。

“奴婢知道了,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會替娘娘辦好差事。”顏姑姑堅定地說道。

薄寶靈滿臉笑容地送走了顏姑姑,她剛一回到房內,就看到獻王呆坐在一旁,手中還緊握著剛剛顏姑姑送來的圣旨,神情似乎有些怪異,可薄寶靈顧不上獻王,她又看著那滿屋子的珍貴補品,頓時喜上眉梢。

雖然她是個深宅婦人,但從這些日子頻繁上門的勛貴,以及邑城里那漫天的流言,也能看出她兒子,也就是凌希的養子向儒鈞,很快就要成為皇嗣,只要向弘宣的后宮沒有皇子出生,那么東俞的天下就是她兒子的了,尤其是今日凌希特意讓宮人送來這么多的補品,大抵她是沒有想錯了。

“王爺,您快來看看呀,皇后娘娘真是出手大方,這些都是宮里珍藏的補品,難得一見,娘娘居然一下子都賞給了我們獻王府,可真真重視我們獻王府。”

薄寶靈一邊拿著這些珍貴補品,一邊高興地說著,可獻王似乎就跟沒聽見她的話似的,依舊呆呆地坐在一旁。

也許是太過高興,薄寶靈也沒有在意獻王的不搭理,繼續歡天喜地地說了一大推,突然她注意到獻王手中的圣旨,一揚手將獻王手中的圣旨拿了過來,獻王猛地回過神來,不由得起身看向薄寶靈。

“這什么呀?怎么會是一道空白的圣旨?王爺,陛下這是何意呀?”

薄寶靈不解地看著獻王,獻王緩緩地從她手中拿回圣旨,面無表情地說道:“何意?”

獻王這有些重復薄寶靈話的舉止,好像他也不清楚這道空白的圣旨是什么意思,薄寶靈立刻仔細思考起來,說道:“真是奇了怪了,從來沒有聽說過圣旨可以是空白,若是給臣下的圣旨都是空白的,萬一臣子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在圣旨上隨便書寫,君無戲言呀,陛下就得認賬,那陛下還不得憋屈死了。還有陛下的圣旨向來都是內侍們直接送到臣子的府上,沒聽說過讓后宮的皇后娘娘轉交的?難道是因為皇后娘娘與獻王府親近?那也不對呀,臣妾都好久沒進宮了,與皇后的關系早就淡漠不少。”

薄寶靈頭頭是道地分析著,獻王安靜地聽著,一言不發,突然薄寶靈失聲大笑起來,她高興地來到獻王的身旁,小聲說道:“王爺,大喜呀,陛下讓皇后娘娘轉交一道空白的圣旨給您,是不是在暗示皇后娘娘的養子儒鈞,即將要成為皇嗣,對,就是這個意思,圣旨代表皇帝,陛下無子,若是儒鈞做了皇嗣,那就是等于成了未來之君。怪不得陛下讓娘娘轉交圣旨,王爺,咱們兒子要做皇帝了。”

薄寶靈越說越興奮,她的臉上早就遮蓋不住內心的狂喜,似乎向儒鈞就真的已經坐上了帝位。

獻王依舊面無表情地握著空白的圣旨,好像一點都沒有受到薄寶靈那興奮的感染,倒是他的眼神越來越空洞。

“是啊,陛下的圣旨怎么會讓皇后娘娘送來?而且還是道空白的圣旨。”獻王口中喃喃自語道。

薄寶靈立刻注意到了獻王這反常的舉止,向儒鈞要成新帝了,獻王就算不像她高興得手舞足蹈,但也不該是這樣的神情,似乎此時獻王的眼中透出點點絕望,她印象里的獻王低調內斂,但卻從不悲觀,就算曾經那段朝不保夕惶恐的郡王生涯中,獻王也不曾有過現在這樣的神情。瞬間薄寶靈眼中的興奮點點消退,她靠近獻王,小聲問道:“王爺,您怎么了?”

“沒事。”

說話間獻王的眼角一滴淚水劃過面龐,薄寶靈驚慌失措,立刻拿起手中的絲帕拭去獻王眼角的淚水,獻王一把抓住薄寶靈的手,說道:“王妃別怕,本王是喜極而泣,本王的兒子有了遠大前程,本王高興,而且本王的兒子拿回了原本屬于本王的位置,本王此生無憾了。”

獻王這般堅定的說辭,讓薄寶靈更加不安起來,自從前朝有人提及立嗣之后,獻王就深居簡出,也讓獻王府低調行事,就是怕多疑的向弘宣多想。這么謹慎的獻王府,等來了凌希送的空白圣旨,薄寶靈想若不是獻王太過小心,那就是獻王擔心的事要發生了。

“王爺,到底發生什么事了?您告訴臣妾,刀山火海臣妾都陪著您。”

獻王緩緩地轉過身去,他已經不敢直視薄寶靈那雙淚眼,他想他這一生是幸運的,雖然從嫡子變成了宗室之子,雖然曾經活得膽戰心驚且艱辛異常,最后他還是成為了親王,成了宗室之長,以及他的兒子將會成為新帝,尤其是薄家,在他艱難的歲月里,是薄家給了他溫暖與安心,薄氏姐妹都是他的糟糠之妻,人生如此,夫復何求?

“皇恩晃蕩,陛下的圣旨,本王還要好好想想該如何回復,王妃,你先出去吧。”

薄寶靈緩緩地向門外走去,她一步幾回頭地看著獻王的背影,她的臉上流滿了淚水,目光緊緊地盯著獻王手中的那道空白圣旨。

顏姑姑小心翼翼地將洗漱之物遞到凌希面前,清晨一道涼爽的夏風吹進屋內,凌希將手從盆中拿出,風一點點吹著她手上的水,涼爽也一點點鉆進她的皮膚里,似乎一夜的暑熱瞬間就下了一大半。

凌希望向窗外,屋外有些陰暗,往日那炙熱的太陽似乎都被烏云遮蓋住了,像是想要下雨的樣子,凌希不禁說道:“要下雨了,今日應該不會那么熱了。”

“可不是,這場雨下過,肯定涼爽不少,不過夏雨甚急,會弄濕了鞋襪衣裙,怕是娘娘今日不能出去納涼了。”顏姑姑說道。

說話間,馨兒緩緩地跑進屋內,說道:“皇后娘娘,宗室來人進宮,說是昨夜獻王自刎于獻王府的祠堂之上,而今早獻王妃悲痛萬分,當即觸柱而亡。”

凌希立刻起身,不經意間打翻了一旁的水盆,瞬間水滴聲與銅器叮咚哐啷的聲響環繞在屋內,在眾人大氣不敢喘一聲的屋里,格外響亮。凌希知道獻王一定能夠明白向弘宣的意思,畢竟圣旨代表了皇帝,讓她給獻王一道空白的圣旨,就是在暗示獻王干脆取而代之吧,她知道向弘宣這是在逼獻王,讓獻王在自己的性命與兒子的帝位之間做個選擇。

忽然琴兒急促地走進屋內,她看了一眼凌希那呆若的神情,以及屋內凌亂的樣子,讓她滿臉的興奮也消退不少,她心中不禁疑惑起來,怎么了這是?

她小心翼翼地來到凌希的身旁,急切地說道:“皇后娘娘,陛下請您去趟飛羽殿。”

瞬間凌希回過神來,淡淡地問道:“何事?”

“陛下說請您過去商量一下立殿下為皇嗣的事宜。”

琴兒欣喜的話音一落,顏姑姑立刻跪倒在地,高聲說道:“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其他宮人也紛紛跪地,滿臉喜悅地恭賀凌希。

突然屋外響起一陣陣雷聲,頃刻間急促的雨水就從天而降,很快天地間就成了一道雨簾,昏天暗地起來,又劈里啪啦都是雨聲。

凌希擺了擺衣袖,衣角上的水漬不多,似乎不影響她的儀容,她剛想向殿外走去,顏姑姑立刻走上前,看著窗外,說道:“皇后娘娘,這會子雨水太大了,會弄濕了您的衣裙,萬一受寒了,那就不好了,要不等等雨停了,再去飛羽殿吧。”

凌希看了一眼馨兒,她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不,現在就去,別讓陛下等得著急了。”

說完凌希大步朝著殿外走去,剛走幾步,她猛地轉身,對著顏姑姑說道:“去告訴儒鈞吧。”

顏姑姑一怔,她看著凌希臉上那有些復雜的表情,試探地問道:“娘娘,奴婢是要告訴殿下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呢?”

凌希的眼神堅定起來,她緩緩地說道:“他是要做皇帝的人,遲早都會知道,他該經歷一些事了。都告訴他吧,也許這樣就不會大喜大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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