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346 清韻大宴

嵇儀嬪朝上翻了個眼:“他哪里能看得見我,我差點沒叫瘋狂的姑娘們推搡到地上去。”

“欸?”凌妝突然有些奇怪,“律王一直不肯定親,可這七夕會明擺著是男女相會的意思,他早早來了,難道瞧上哪家姑娘,要改變初衷了?”

嵇儀嬪沒想到這層,愣了愣,笑道:“哪個少年不鐘情?誰家女兒不懷春?只是不敢宣之于口,你看戲文里唱的,女子們愛聽西廂記還是愛聽薛剛反唐?”

“嘴皮子真是越來越油了。”

兩人笑鬧一回,因著入夜還有些時辰,嵇儀嬪提議打葉子牌。

楊淑秀和姚玉蓮都不會,還好嵇儀嬪身邊的張雪巧和嚴冬憐是陪著無聊的遺妃們打慣的,命上來湊了桌角。

嵇儀嬪大殺四方,待得天色擦黑,兩個宮娥各輸了幾十兩銀子,面色烏黑。

其實凌妝更輸了上百兩銀子,手氣背得一塌糊涂,不過太嬪身邊的宮娥一月的月錢不過二兩銀子,跟皇后如何比得?

見天色暗了,四周喧鬧沸騰,孔明燈四起,樓外星星點點,煞是好看,凌妝將牌一推,道:“不玩了,怪道手氣這么好,原有句話是真的。”

“什么話?”嵇儀嬪心情大好。

“情場失意賭場得意呀!太嬪都沒有殺入情場的資格了,賭場怎能不得意?”

聞言嵇儀嬪面色突地一黯。

凌妝自悔失言。正要安慰兩句。

嵇儀嬪卻命張雪巧將銀子收進錢匣子,咯咯笑起來:“你們還不謝皇后娘娘的賞!我是個窮主子,向來沒什么多余的銀錢賞你們。今兒好歹皇后賞了一百多兩。”

兩婢滿眼放光,才知竟白白得了一百多兩銀子,這可算是大賞了,忙跪下謝恩。

凌妝搖手道:“罷了罷了,那是你們主子賞的,不關我事。”

嵇儀嬪上來拉著凌妝的手直到樓臺前觀看漫天孔明燈。

此時樓下廣場煙火四起,亮了滿天。孔明燈也是五花八門,裊裊升上天空。追逐天際那一彎月亮而去。

游人士子們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廣場上人頭濟濟。

紫薇樓內并沒有高舉燈火,兩人站著的位置正好背光,只是每當焰火在不遠處亮起。總能瞧見幾分,凌妝放眼望去,各座樓頭都已是燈火熒煌,女子們衣袂飄飄,也多涌上了樓頭觀看。

她擔心被人看見,拉著嵇儀嬪退了幾步,隱在半卷的竹簾下頭。

戌正時分,“當當當”三聲響亮的銅鑼聲響徹天際。

一切的喧囂突然停止,明明有成千上萬的人。但是一剎那竟鴉雀無聲。

有一寬袍廣袖,潔白紗衣的男子手執銅鑼出現在摘星樓頂,棒槌朝下一指。朗聲道:“入了鳳和盛世,恰逢七夕盛會,今夜京都才俊共比琴劍書畫,待得子時再讓與姑娘們乞巧了!”

此人秀眉俊目,風度翩翩,獨立樓頭。天際的那一輪上弦月與漫天孔明燈皆成了他的背景,正是大名鼎鼎的桃花姚九。

凌妝輕聲道:“怎地哪里都有他在。”

嵇儀嬪笑面迎人:“他被逐出了天下四美。想是急了,處處要露臉。”

兩人相視莞爾。

凌妝似覺背后有股寒氣,回頭一看,竟是朱邪塞因帶著圖利烏斯冷面站著。

她知道這樣出來,朱邪塞因肯定頗為生氣,但此時也不理會他。

兩大統領便門神似地守在了她們身側。

凌妝覺得大煞風景,嵇儀嬪卻是正中下懷,宮娥搬了錦凳小幾過來,在幾上沏了新茶,添了果酒,上了湃好的瓜果,兩人便憑欄坐了,等著迎接一場清韻大宴。

摘星樓周圍再次沸騰起來。

此樓與六座呈花萼排列的樓大大不同,足足高七層,每層樓角掛著巨大的風鈴,一到六層卻似乎并沒有什么人,唯有頂層人影幢幢。

但是樓門前卻是人山人海。

姚九宣布琴賽的規則,大體是先前已在琴院決戰出了七名高手,他站在巍巍絕頂處,搖頭晃腦道:“今夜諸位有福了,咱們請來了琴仙——律王爺做評判。”

對面樓上有一人出來喊道:“當年廣陵散成為絕響,遺恨千古,既是比琴,律王爺名動天下,為何不親自參與這盛會?”

這提議一出,四處紛紛叫好,漸漸形成席卷之勢。

姚九又敲了幾下銅鑼,才把喧囂聲壓下去,大聲道:“諸位的提議,想必律王爺已經聽到了,且聽幾位俊彥拋磚引玉。”

隨著一聲鑼響,摘星樓二層突然燈光大盛。

從紫薇樓望過去,可清晰地看見樓中呈七邊形設了七張琴案,琴后端坐著七名少年男子,雖不見得人人英俊瀟灑,但少年無丑漢,他們打扮又都很儒雅得體,倒似仙家齊聚人間。

“鄙人,國子監監生,南陽司馬瑞獻丑。”

第一個少年側對著紫薇樓,頭上系著與袍子同色的月白色軟腳蹼頭帽,雙手微抬,所有人已安靜下來。

琴聲起,此人起手樸實低緩而又沉靜曠遠,凝神去聽,很快令人由躁入靜,待得聽了片刻,才想起他彈的是名曲《流水》中的八段。琴聲時而淺如珠滾玉盤,時而高亢似龍吟深淵,時而清冷纏綿,時而澎湃浩蕩,隨著陣陣幽篁,送入每個人的耳中,潺潺切切,逼真意向。

一曲既罷,許多人高聲叫好。

那少年行到樓頭拱手向四方做禮。

第二名少年揚聲道:“鄙人,新科進士南昌涂氏涂慕儒獻丑。”

此人雙手按在琴上,靜默一瞬,忽地起手。

琴聲既起,他忽地漫聲吟了起來。

竟是琴歌和吟。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此人琴技如何凌妝聽不出來,但他聲音清醇,別出心裁,好似比起單獨彈奏的琴曲來,雖空靈不足,卻有另一番獨特的格調,顯然更加能引誘姑娘們。

嵇儀嬪道:“此人怕是今科新設的進士,南昌涂氏,只是一個斫琴士呢,不想也彈得一手好琴,尤其他所彈這一把琴,發聲若清溪激玉,沉厚之處賽過宮中珍藏的‘春雷琴’,莫非是他自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