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惠馨打發了陳家的轎子回府,賞了周媽媽二兩銀子和一枚金馬鐙戒指,笑道:“有勞媽媽親自跑一趟。”
周媽媽笑著推辭,“夫人惦記您,派別人去不放心,都是老奴應該做的,表小姐別客氣。”
陳惠馨知道周媽媽是姑母身邊最得力的人,執意要送。
周媽媽見表小姐給的誠心,這才收了,親自督促婆子將表小姐的箱籠抬去了二小姐的清瀾院。
莘娘送走了表弟和常媽媽,去梧桐院請安,碰到了陳家的那位表小姐—陳惠馨。
陳惠馨穿著湖藍絹紗湘裙,正和茵娘坐在陳氏屋里喝燕窩羹。
陳惠馨舉止嫻雅,笑容甜美,應該是請教引嬤嬤專門教導過,莘娘不禁多打量了她幾眼。
陳惠馨與茵娘長得都像陳氏一般艷麗無雙,又比茵娘年長兩歲,容貌身形都已長開,明艷不可方物,怪不得她能在家世不顯的情況下瞧上了魏國公世子。
前世陳惠馨心儀魏國公世子魏曻,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最后卻嫁給了魏曻庶出的二哥。魏二爺性子偏執敏感,陳惠馨早已心有所屬,又時常能見到魏曻,難免有所流露,被魏二爺知曉,將這件事鬧得沸沸揚揚,最后兩個人分崩離析,落得個和離的下場。
和離后魏二爺緊接著繼娶了自己的表妹,婚后夫妻伉儷情深,家庭和美。陳惠馨卻因姑母是侯夫人,表妹是瑞王妃,陳家不能由著她和離再嫁,陳惠馨被最疼愛她的父親親手送出府,余生只能在庵堂里孤獨終老。
說起來陳惠馨也是個可憐人。只可惜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這樣的人莘娘是不會對她有絲毫憐憫的。
陳惠馨看到莘娘,十分熱情地起身迎上前道:“許久未見姚大姐姐了,最近可好?”
莘娘并沒有像前世那樣將對陳惠馨的不喜擺在臉上,她笑著微微頷首,也向陳惠馨淡淡問了句好,既不熱情也不疏遠。
陳惠馨不由怔了怔,想到表妹說莘娘莫名其妙的待人冷漠了許多,她還沒有放在心上。莘娘是侯府大小姐,陳家幾位叔父沒有爭氣的只有祖父和父親是五品官,莘娘如此待她也無可厚非,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三人給陳氏請了安,坐在一處陪陳氏說了會話。
陳氏叮囑她們和睦相處,便讓她們散了。
出了梧桐院陳惠馨的笑容就有些勉強,她一直認為莘娘軟弱好欺,幾次提出想去莘娘的清漪院坐坐,可惜莘娘一直不搭茬,她也不好總提,慢慢的見無利可圖,待莘娘就冷淡了許多。
莘娘看在眼里,始終淡淡的笑著,明知陳惠馨心懷鬼胎,依舊平常心對待,與陳惠馨相處一直保持著不近不遠的態度,在清漪院過著自己的清靜日子。
陳惠馨自打來了侯府,只在清瀾院和梧桐院之間徘徊,每日大清早就來梧桐院陪姑母燒香誦經。
姑母自從有了身孕,就拜起了送子觀音,每日一早用膳前都會去佛堂燒香,十分的虔誠。
這樣的行徑落在陳惠馨眼中,就有了種姑母平日不積善,臨時抱佛腳的感受。但她一句也沒有多說,每晨都會早起隨著姑母去佛堂誦經,一日不落,名義上是陪姑母,實際上是在為自己的將來暗暗祈禱。
陳惠馨在佛堂里弄了一身的香灰味,她不禁輕輕蹙眉,強挨到姑母用膳,這才找借口回了清瀾院,換了身衣裳重新梳洗過,與剛剛起身的茵娘一同用了早膳,這才重新去梧桐院陪姑母說話。
陳氏心里十分滿意,覺得這個侄女比親生女兒還貼心,因此對陳惠馨寵愛有加,幾乎到了百依百順的程度。茵娘早起困難,見有表姐替她孝順母親,心里十分高興,待表姐更添了幾分親昵和贊賞,覺得表姐比尋常女子都厲害,唯表姐馬首是瞻。
陳氏替她們打的首飾送到莘娘面前已是魏國公府太夫人壽宴的前一天下午。
張管家派人送來,金桔接了,小心放到了妝匣里,等傍晚大小姐自梧桐院回來這才拿了出來。
莘娘接到首飾,不禁臉色微變。她輕輕撥弄了那貓眼紅寶石幾下,只聽噹一聲,紅寶石掉下來應聲落到了地上,滴溜溜轉了幾轉滾入了美人榻下。
“大小姐,這可怎么辦?”都這個時辰了,再拿去修補已經來不及了。金桔十分自責,垂了頭淚眼汪汪道:“都怪奴婢沒有護仔細。”
紅桔也不禁慌了手腳,跪到地上去揀那顆紅寶石。莘娘看著身邊兩個緊張到不行的貼身丫鬟,抿緊了嘴唇。她一把拉了紅桔起來,安撫般輕輕拍了拍金桔的肩膀,道:“不礙事的。”
那根金釵早已被人動了手腳,與金桔并無關系。
金桔急道:“侯夫人親自吩咐人給您打的,出門不戴怎么能行。”
莘娘聽了淡淡凝眉。
原來她身邊的人也和她當初想的一樣!可其他府上的貴婦小姐們卻不是這么想的。
前世她戴了那樣的金飾,出盡了丑態,陳惠馨和茵娘戴了漂亮又精致的九鳳鈿根和金滿池嬌分心。只有她不一樣,成色也不好,別人都以為那是她母親的陪嫁,并沒有想到陳氏姑侄頭上,只以為她母親沒品味,她自己沒成算,都舊得要壞掉的首飾還拿出來丟人現眼。侯夫人回去也很生氣,覺得她損害了侯府顏面,里外都是她不好。
如今即使被人故意弄壞了也沒什么大不了,因為她原本也沒打算戴這兩樣首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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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魏國公府太夫人的壽誕,莘娘一大早就被常媽媽叫起來梳妝打扮。
莘娘戴了點翠飛鳳簪,她一直小心珍藏,別人原不知道這跟簪子是她的。母親在世時的事,誰又會記得。
這根簪子是民間老匠人的工藝,與眾不同,現在已經失傳了,又是母親最喜歡的一件首飾,彌足珍貴,大家看到她戴過,也不會再有人輕易惦記了。
紅桔暗暗松了口氣,與金桔仔細看顧著,免得落了卻不知道,到時想找回來就難了。
陳氏見了莘娘的妝飾目光閃了閃,緊抿著紅唇沒有多說什么,像今日這樣的大場合,出門前還是不要惹氣的好,免得影響了自己的情緒。
莘娘打算一整日都亦步亦趨地跟在繼母身邊,若有哪家小姐來叫她,她就假借孝順繼母的名義,不時遞個帕子、團扇之類的擋一擋,打算一步也不多走,一眼也不多瞧。
這樣的場合最容易出現意外情況,她一個喪母長女還是小心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