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約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歌淺姑娘(下)

那莊仆說完,外頭的嘈雜聲更近,稟告的莊仆轉頭去看嘈雜聲來處,神色大驚,張嘴瞪眼往一旁退去。

花三只聽得房外有人驚叫有人大喝,都是在叫著什么人停下,站起身來要去看,外頭的人先一步到了門口,個個全副武裝,背對著房內,在門口攔成了一排。

有人擠進來與花黍離匯報,說是有個叫歌淺的莊奴殺了人,此刻正在外頭。說完看了多看了花三幾眼,又惶惶垂下頭去。

花三認出那是方才去叫她吃飯的莊仆。聽說歌淺殺了人,花三懵懵懂懂的,心想那個被“殺人”兩個字嚇到的姑娘,怎可能真去殺了人?

花黍離斥道:“一個莊奴殺了人,值得你們這樣大驚小怪?她在外頭做什么?來這里要殺我么?”

那莊仆跪在地上,不安抬頭看了花三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去,豁出去一般道:“是三姑……是三主子早先教唆她去殺的人,她現在在外頭,說要稟告三主子聽。”

花三心頭重重一跳,還未來得及詢問,那莊仆先叫花錦郎一腳重重踹在地上,并遭了花錦郎的呵斥:

“大膽奴才,豈能口出妄言污蔑你主子?”

那莊仆被踹了一腳,生疼得很,不敢怠慢的樣子,迅速立身跪回原位,大喊冤枉道:“奴才早先去請三主子來用膳,在三主子院里頭聽得清清楚楚的,確實是三三主叫歌淺去殺的人。歌淺此刻就在外頭,拿著……拿著……”

似是惶恐得很,不敢說下去。

正巧那時,房外傳來歌淺的聲音,嘶啞高聲叫著:“三主,歌淺已殺了人,歌淺夠資格跟著三主出去了!”

花三倒吸一口涼氣,往前走了兩步要出去,一手卻遭旁邊的人用力一扯,整個人被往后一拉,耳邊有人斥責道:“她叫你出去你就出去?你出去添什么亂?”

抬頭去看,是花錦郎,面色不甚友善,似是惱恨至極。

花三恍然想到花錦郎方才提到的她想看青塵的重明鳥,這事是徐仙前幾日與她閑聊說起的,她不過也就順嘴說了一句,“山海來的東西,我倒是只在書上見過,若是能見上一見也不失為一樁美事”,今日的方才卻一字不差地從花錦郎嘴里出來了。她與徐仙說的時候,房中只有她二人,還有……

還有門外的歌淺。

心內突然大明。

歌淺本就是花錦郎的人。

花錦郎派來監視的人。

如今的殺人事,或者是一個起事除她的由頭也說不定。

便將手從花錦郎手中扯出來,皮肉笑一笑道:“歌淺雖是從二主院里借來的,但她如今在我院中,便是我院里的人,她殺了人犯了事,我做主子的怎好就躲在這房里?更何況說是我教唆歌淺殺的人?”

花錦郎似是被拆穿,惱羞成怒,伸手還欲再拉花三,叫花三輕巧躲開。

說話之間,花黍離已先行走了出去,花三見狀隨即跟上,又遭花錦郎從身后一拉,硬是快了她一步將她攔在身后。

擋在房門莊仆們讓開一條道,花三跟著花錦郎走,才到門檻邊,花錦郎不知為何突然止了步子,叫花三差些一腦袋撞在他背上。

那花錦郎高了她一個頭,雙肩又寬厚,將花三視線全擋住了,左右又都是莊仆在護衛,花三站在門邊看不著院中情景,以手臂用力將花錦郎往旁邊一推,邁了一大步越過花錦郎,到了花黍離一旁,往院中一瞧,饒是殺人如麻的花三,見過了各種可怖殘忍場面的花三,心頭也是一寒。

花黍離院中有一處荷花池,如今不是荷開的季節,但已有三兩朵尖尖角探出荷葉之上,在風里頭微微挺直著照耀,滿池的荷葉碧瑩瑩,有小青蛙在其上蹦跶,端的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

在那生機勃勃的荷花池之前,方才還跪在她院中與她痛哭的歌淺,此刻跪在那處,一身衣裙帶血,面上也有血漬,雙目赤紅,見著她了,咧嘴一笑,露出貝玉白齒,笑得單純且天真,將手上提著的東西高舉著往她這處遞了一遞,欣喜道:“三主子,你看,我殺了人,我合格了,我能跟著你做一個殺人的人了。”

花三看著她手上拎著的東西,呼吸緊緊一窒。

那是三顆人頭,隱約看出是兩個老者,一男一女,還有一個男青年。人頭刀口處皮肉外翻著,還在往下滴著血,其中兩個老者的人頭一側還有白色腦漿順著滑落。刀口不齊,砍下頭顱的人似是沒什么力氣,分了幾刀才砍下的。三顆人頭的頭發被緊緊抓在歌淺手里,過長的頭發被歌淺纏在纖細的手腕上,就如同……

就如同她方才抓著斷風的刀鞘,將斷風的流蘇纏在她的手腕上。

三顆人頭都是大張著嘴,似是死時感到震驚,感到不可思議,又覺得不甘。歌淺這樣提著他們的頭發,他們的眼皮遭頭皮上的頭發拉扯,半張開來,露出眼上的眼白,三雙眼白齊刷刷看著的,恰好是花三的方向。

花黍離被院中的場景震驚到,又聽旁的人一再說是花三教唆歌淺殺的人,倏然回頭怒視花三。

花三本就被歌淺手中的人頭驚嚇住了,花黍離這一回頭,眼中的殺意更叫她驚恐萬分,不自覺往后退了一步,只覺腰背有只暖的大手將她抵住了,回頭去看是花錦郎。

那花錦郎低頭看她,目光如炬。

花三心里頭惴惴不安,雙唇顫著,也說不出話,看見徐厚撥開花黍離的莊仆往她這處疾行而來,便離開了花錦郎的手掌,朝徐厚走了一步,恰好遭正好跑到她身前的徐厚接住了雙臂,并將頭低下,將耳靠近了她嘴邊。

花三沒想過一句無心的話,竟真的叫一個十五歲的姑娘去殺了人,此刻有徐厚在一旁,莫名覺得驚駭又委屈,試了幾次才低叫出了聲,揪著徐厚衣袖,靠著徐厚耳邊與徐厚道:“我沒有真的叫她去殺人,我那些不過是玩笑話。”

徐厚低低應了一聲,道:“曉得了。”

隨后站直了,將她往身后一推一擋,如一座山聳立在花三跟前,是全然護住的姿態。

“歌淺姑娘,”花三一手揪著徐厚背上的衣物,聽見徐厚這樣高聲問歌淺,“你手上那三個人,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