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陰碼頭,一艘大船上下來的富貴公子,說是要去蘇州。幾十條船都想做他的買賣,身體柔弱的阿月嫂,爭不過那些家里有男人的船,只能站在最后,用無奈的眼神看著別人爭著說自家的船如何好。水上討生活不易,家里男人身子弱,兩年前就沒了。留下一條船,一個十歲的女娃,撒手西去。無奈的阿月嫂,趕上在大戶人家做丫鬟的妹妹金蓮,被大婦攆出了家門。阿月嫂接了妹子,商議之后決定一道,繼續做這水上的營生。一般的好買賣,她們很難爭到。很簡單,姐妹倆都不小了,她都過二十五了,金蓮也二十了。不像別的船家,要不是自己家里的,要不是買的,總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兒”。
就在阿月嫂無奈的準備放棄的時候,一直沒有表態的公子看見了她,走到跟前問了一句:“蘇州哪家織戶最大,你可知道?”
“回這位公子的話,奴家便是蘇州城里長大的人。自然是知道的,要說最大的織戶,當屬蘇州沈家。就在東邊水門不遠,挨著碼頭,有水道可行船至沈家作坊的門口。”阿月嫂有點慌亂的回答,眼前這個公子高大的少見,要不是操一口南方口音,還以為是北地來的。
“很好,我就作你的船了。”公子交代一句,回頭交代大船上的人,租了一條大一點的貨船跟在后面,自己帶著個白嫩的小廝上了這艘船。
坐在船艙里,看著正在前頭忙后洗魚的小丫頭,陳燮顯得很安靜。這一段路。大概是最近一段時間最為悠閑的時光了。船艙里頭,顧喜正在跟那個叫金蓮的船娘在剝蠶豆。
關于顧喜的問題,陳燮很無奈。大船出了秦淮河進了長江,走了半天,這女子才從艙房里鉆出來。陳燮這才曉得著了她的道。一陣逼問才明白,老錢這個家伙吃不住她哀求,偷著幫的忙。陳燮只好帶著她一陣上路,但是卻裝著生氣的樣子,一直也沒理她。
船到江陰靠岸的時候,顧喜慌了。以為陳燮要打發她,連連哀求。大概意思,比才藝比別說跟妥娘和如是比了,就是李十娘和葛嫩她們,都比她強。顧喜也沒什么要求。就是想做個暖床磨墨的丫鬟。
陳燮這才告訴她,去蘇州辦事。顧喜死活要跟著一起來,把身邊的丫鬟丟下了,自己穿上男裝,扮作小廝隨從。這就是搶了崔新的活了,好不容易嚴曉笙給丟在了南京,帶著12個護衛,作為保鏢存在。沒想到。顧喜冒了出來,崔新還沒法子跟她爭,老爺可不喜歡相公。
上了這條船。陳燮的態度有所好轉,但也沒有主動說話。就是安靜的坐著,腦子里盤算著去蘇州后該怎么開始自己的計劃。蘇州之行是早就定下的,只是沒想到,在南京呆了那么久而已。溫柔鄉果然是英雄冢,陳燮差點都下不了決心留下鄭妥娘獨自離開。不這樣做又不行。南京那邊總是需要一個絕對能代表自己的人存在。
出了船艙,陳燮極目四望。河道兩岸的景致,比起運河兩岸大有不同。拿出望遠鏡。陳燮四處看看,越看心里越發的哀嘆。這年月的江南,水網密布,道路可不是一般的難走。難怪離開南京之前,錢不多安排好的路線是走水路,經長江到江陰,順流而下,再轉這種小船往蘇州。說是小船也不算很小,船艙里頭分兩截,一道簾子,前面睡客人,后面睡船娘姐妹。之所以選了這條船,可不是看上船娘長的還不錯,而是被她無奈的眼神打動了。
“公子這是什么?”不知道何時,那個小姑娘忙活完了,好奇的問陳燮。
坐在船幫上用腳踩擼繩的阿月嫂見了心里一慌,這孩子怎么什么都問?萬一惹怒了這個公子呢?后面不到五十步,一艘大船還跟著的,上頭可有一些眼神很兇的壯漢。收拾這一船三個女的,跟踩死個螞蟻似得。
阿月嫂對這個客人的初印象還是很好的,人長的白,高大壯實,要不是操著一口南音,還當他是北地人。說話的時候,不緊不慢的,好像很和氣。不過在船上討生活的船娘心里可明白呢,對你客氣不等于你就能上桿子。這些貴人,翻臉可快呢。自家的妹妹不就是個好例子么?在一家大戶做丫鬟,給老爺哄騙上了手,家里大婦知道了,直接給打出了門。還好留了點善心,沒給直接丟進窯子里。
年輕公子居然笑了,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腦袋,把手里的東西給了女兒。這下阿月嫂又揪心了,女兒還小啊,不過十一歲,這位公子爺不是個喜歡小點的吧?
“呀,看的真清楚啊。”小姑娘稚嫩的聲音驚呼,陳燮呵呵的笑了笑,沒有去打擾她短暫的歡樂時光。坐在船頭的竹椅上,點了煙慢慢的抽。心里在想著,江南用兵,離不開船。看來下一步要在長江上造船了。大海上的船,可走不了這些水道。
依依不舍的放下手里的望遠鏡,小姑娘還給陳燮道:“多謝公子爺。”陳燮看她可愛,小小年紀就懂事的給大人幫忙,從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剝去包裝笑道:“閉眼,張嘴。”
小姑娘聽話的照做,陳燮把糖放進嘴里道:“好了,可以合上最,睜開眼了。”
顧喜在后面看見了,趕緊過來,眼饞的看著小姑娘甜的瞇著眼睛,似乎不敢相信人世間還有這么好吃的東西。陳燮看見顧喜來了,心里也沒再生她的氣。回頭找老錢算賬是必須的。
“想吃自己去拿,在包里呢。記得分人家小姑娘一半,別吃獨食。”
顧喜一聲歡呼,鉆進艙里一頓找,陳燮的隨身背袋已經換了個旅行袋。里頭東西不多,就是一些常用藥品,記錄本,筆,幾條煙,還有望遠鏡的盒子。棒棒糖是他以前放進去的,方才取望遠鏡的時候看見,隨手抓了一根。
整整一罐子棒棒糖,顧喜看著眼珠子都圓了,趕緊拆了一根,含在嘴里,眼睛也是咪咪的。含含糊糊道:“真好吃。”陳燮心道,這是騙小蘿莉看金魚的大殺器啊。貌似自己越來越混蛋了,節操底線一點一點的往下掉。
吃上棒棒糖的顧喜心情大好,這說明陳燮不在生氣了。說實話,那一夜之后,顧喜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給自己贖身。所有積蓄都給了假娘,帶著一個丫鬟就出了門。找到錢不多,一番哀求,老錢有感于她的癡情,答應幫她。為什么會這么做,理由其實很簡單,就是那一夜,一次醉后的歡悅,顧喜第一次嘗到了美妙的滋味。這樣的男子見識之后,哪里還有別的男子能讓她愿意去跟?所以,決定來一次大冒險。而且好像還成功了。
坐在陳燮對面,顧喜瞇著眼睛,粉色的舌尖靈活的舔著糖,這份甜讓她陶醉。
陳燮無語而笑,應該說還沒有做好接受顧喜的準備,事情就突然的發生了。嗯,還是看看這江南的美景吧,水鄉的風情,別有一番滋味。
時間到了黃昏,后面的船追了上來,高呼要靠岸過夜。陳燮估計大概走了十幾里水路,遠遠的看見一個小村落,兩條船就在附近靠岸。纜繩在柳樹上綁結實后,陳燮上了岸,四下看看,邊上有一個湖,湖心有個小島,長滿了蘆葦。
船娘姐妹忙著做晚飯,新剝的蠶豆,剁碎的肉末燒湯。一條青魚紅燒,鹵的鴨子,還有幾個小菜。陳燮從大船那邊回來時,艙內的小桌子上以及擺好了飯菜。
“公子爺,奴家這只有老酒,不知您可喝的上口。”阿月嫂的手不安的在圍裙上擦著,那個叫金蓮的船娘也有點緊張,不安的看著陳燮的反應。這一趟的船資是二兩銀子,金蓮要的價格,有點虛高。陳燮當是也沒還價,直接丟給她三兩碎銀子,讓她多買點好酒好菜。
陳燮是好心,他的意思,二兩銀子是船資,一兩是飯錢,殊不知二兩銀子里就含著飯錢的。這就是土豪不知人間疾苦了,多給一兩銀子,人家船娘可是另外一個想法。
“老酒就老酒吧,喝點酒好睡覺。”陳燮很隨意的坐下,看看顧喜,等她也坐下了這才動筷子。這邊姐妹兩忙活完了,兩人吃著呢。金蓮對姐姐低聲道:“姐姐,我要二兩銀子的船資,公子給了三兩。”
一翻手,三塊一兩的碎銀子。阿月嫂心跳加速,這公子看上哪個了?不會是看上女兒小蝶了吧?仔細一想,覺得自己想歪了,一兩銀子也買不來這么大的閨女。
“我去伺候他們吃著,拉上簾子趕緊洗一洗。洗完了換我洗,到時候再說。”
心懷忐忑,阿月嫂來到前面的艙內,送上熱好的老酒,陪著笑道:“菜可對公子爺的胃口?”陳燮溫和的笑了笑道:“聽好的,一起坐下喝一杯了,累了一下午,解解乏。”
吃著碗飯的,陪酒不算事。阿月嫂放了心,坐下,端起拿來干凈杯子,給自己倒酒后道:“奴家敬您一杯。”說著很干脆的干杯,面不改色的放下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