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為凰

第七章 又失故人蹤

每日早晨淑女們都起得格外的早,倒不是如各宮娘娘們那般晨昏定省,去向太后與皇后請安,只是新進宮的淑女們為了日后能熟悉宮中的禮數,免不了要頗有經驗的老都人前來教授。

待淑女們出了正殿已至辰時,這時天色大抵已經亮了,只是太陽還未升起,故而冬夜的寒冷還未消去,進京多日,檐上的雪終于化了,可門前梅花朵上隱隱約約還可看見一抹雪白。

燕綏吩咐淑女們站成四列,由四個年長的老都人教她們規矩,而她,則在一旁緊緊的盯著,若有人做錯了,她便拿戒尺上前責打。

初次學習,燕綏要她們學的便是如何端步行走,而教她們走步子的老都人,竟叫淑女們每人頭上頂著一本厚重的《永樂大典》,這樣折磨人的法子,自然有不少人唏噓抱怨,可燕綏總是訓斥,說那都是宮里一代傳一代的規矩,還道她們都是過來人。

見老都人將手臂抬得與胸口并齊,淑女們便也學著做了,只是頭上頂著這樣重的東西,腳下再踏蓮步,當真是不易,加之手臂極酸,稍有不慎,頭上的書便會掉下,而后便要挨燕綏的打。

淑女們多數都已挨了燕綏的打,抑或是走得歪歪斜斜,可張均枼前面的左鈺竟走得如魚得水一般,并非她天資聰穎,倒像是自小便已熟透了走法一般,左側的有卉亦是如此,想起她神秘莫測的身份,似乎她生來就是要入宮為妃的!

“啊。”

今日眾人聽得最多的還是攸寧的沉吟,攸寧是個隨性的人,要她這樣端莊的走路,于她而言當真是太過為難,今日也不知她到底挨了多少打,怕是膝蓋都已腫了吧。

“怎么就你走得這樣難看”,燕綏依舊狠厲,戒尺不斷敲打在攸寧的手臂上,“抬高點兒!”

“陸司儀”,身后傳來這聲喚時,燕綏便收了話,回身一臉諛笑地迎上去,“翕主管大駕,不知有何事指教?”

這時候來人,想必并非好事,且不說這個翕主管喚起燕綏的口氣并不和善,就是那陣勢,也是一副來者不善的樣子。

張均枼暗暗側首,一眼瞧見的便是攸寧哭喪著臉,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再順著燕綏姑姑步去的方向望去,那位翕主管著了一身草色印花襖裙,大約三十出頭的年紀,精明干練,只是冷著臉,卻顯得刻板了。

再仔細瞧去,那翕主管,可不就是昨兒侍奉在皇后娘娘身側的都人,此番前來,定是為昨晚之事,只是想不到,這宮里頭的風聲竟傳得這樣快。

翕主管既是坤寧宮的主管,那便該是皇后娘娘的鳳儀女官,也只是官居從四品,當給燕綏姑姑行禮,而今卻反是姑姑笑臉迎合她,平日里看姑姑并非喜愛阿諛獻媚之人,抑或許,是她藏得太深了。

這久居深宮之人,果真是好本事。

翕主管唇角微揚,“我這個人向來不說廢話,奉皇后娘娘之命,請陸司儀過去一趟,還有”,她朝分散排列的淑女們大致看了眼,而后又不屑一顧的凝著燕綏,“這兒,可有一個叫王巧顏的淑女?”

此時燕綏心中正是緊張,只是仍作悅然神色,“有”,說罷便回過頭來看著巧顏,“那位就是巧顏姑娘,不知娘娘找奴婢和巧顏姑娘,可有什么要緊之事?”

“陸司儀”,翕主管忽然抬高了聲兒,不緊不慢的說道:“有些事,你我都心知肚明,就不用我再多說了吧。”

“奴婢這便去喚巧顏姑娘”,燕綏不敢多言,淡淡答過便回過身朝巧顏走去,她那臉色分明是有幾分驚怕的,她回過身時前頭正也有個機靈的都人稍稍挪了挪步子,這便見她與那個宮人使了眼色,口中亦是呢喃,而后才放心大膽的走至巧顏身側,漫不經心的喚道:“巧顏姑娘,皇后娘娘有請,你就隨奴婢走一趟吧。”

彼時巧顏已嚇得滿面驚恐,見燕綏走近,慌忙取下頭上的《永樂大典》緊抓在手中,朝后退了一步,神色張皇,“我…我不去!我不去!”

翕主管這便給身后的兩個都人使了眼色,那兩個宮人便疾步走至巧顏身側,“姑娘還是自便吧,莫要叫奴婢們為難。”

“我不去,求求你們,不要抓我走,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姑娘這話說得,皇后娘娘心善,姑娘此去怎會無端丟了性命?”翕主管依舊冷言冷語,“姑娘這話日后還是不要說的好,免得招惹是非。”

“我不去,你們不要抓我……”

那兩個都人對視一眼,隨即摁住了巧顏的手臂,將她拉往宮門外走去,燕綏亦是緊隨其后。

誰曾見到,巧顏與燕綏被翕主管帶走時,有卉嘴角莫名升起的一副笑意。

托了巧顏的福,因燕綏不在,眾人便也因此得以休息,女人向來嘴碎,進了殿便有人開始說道巧顏的下場。

“疼死我了”,攸寧進來便似要癱倒一般坐在凳子上。

“誰叫你不好好兒學”,淑尤平日里的話極少,可一出口便不得人意,她雖與攸寧是同鄉,可與她卻并非極為親密,也不常與她言語,反是時常冷著臉,不過比起有卉來,她確是好多了。

“我就是走得不好,如今吃了姑姑的打,怕是更站不直了!”

張均枼自袖中取出一個極小的墨綠色葫蘆玉瓶,小步上前遞至攸寧身前,攸寧恍然抬眼,只見張姐姐帶著淺淺笑意站在自己跟前,那模樣,甚是好看。

目光落在張均枼的手上,攸寧滿面困惑的凝著那墨綠色小玉瓶,未語。

“這是金瘡藥,你搽在手臂上,或許能好些。”

攸寧不好意思直接收下,便侃笑道:“張姐姐還帶了金瘡藥來?”

“我母親懂些醫術,家里頭便開了間小醫館,這金瘡藥,是來時母親特意囑咐我帶上的。”

攸寧上好金瘡藥,面色已不似方才進來時那樣慘白,聽得旁人閑侃,便也跟著摻和,“她平日里那樣囂張,即便今日在坤寧宮受了罰,那也當是皇后娘娘為我們出氣了。”

“昨兒姑姑說,那事兒若是叫皇后娘娘知道了,巧顏怕就不止是要挨罰這樣簡單了,指不定連命都得搭上呢。”

“那也是她活該。”

左鈺聞言回首,無意瞧見爾音一個人坐在熏爐旁,便誹笑道:“誒,爾音姐姐平日里與巧顏姐姐最為熟悉,今日怎么一句話也不說了?”

爾音稍顯不適,無力的抬眼,“出了這樣的事,我還能說什么呀,怪也只怪巧顏太過沖動。”

“巧顏?”坐在爾音右側的淑女不禁譏笑。

“爾音姐姐說得在理,今日便是巧顏姐姐將性命搭上了,那也只能怨她太過沖動,可怨不得旁人。”

有一淑女聞言略為不平,“就是,張姐姐,昨兒你向著她說話,她竟還回過頭來反咬你一口,這種人就是死了,那也是她活該!”

張均枼端起茶盅微抿了口,淡淡一笑。

話音未落,便見燕綏一人似有些失魂落魄的走進來,淑女們一窩蜂的涌上去,紛紛詢問巧顏的下場。

可燕綏卻始終不肯言語,對巧顏的事,亦是從不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