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奉命去西北畫輿圖的人,約有二十名,來到肅州城后,便化整為零,彭大元帥分派了向導,帶他們前往大草原繪制地圖,失蹤的這一行,連向導及護衛共二十人,他們是在鄰近朔月湖畔的草原失蹤的。
這大草原遼闊,就是夏日,在里頭不見了牲畜,都不一定能找回來,更何況現在是冬天,而且這朔月湖離羌部大本營很近,說不定他們是被羌部的人擄走了,而不是迷路失蹤的。
彭席進打定主意要擺脫富陽侯的箝制之后,就決定要巴緊皇帝,這回負責押運糧草輜重的姚都揮指使,就是個示好巴結的好對象。
姚家也是行伍出身,和楊家不同的是,他們的運氣沒楊家好,一樣是以血肉拚搏前程,姚氏宗族并不如楊家這般興旺,到姚都指揮使這代,本家就只剩他一個,旁支雖有人,吃行伍這碗飯的寥寥無幾,不像楊家,家族興旺,他西北大營里,就還有近百人是楊家人,雖是分支,但總是楊家人。
這些人僅在楊十一郎流放至此時,安份過一陣子,后來就沒人能壓得住他們,曾有一兩回鬧得兇了,彭席進派手下去收拾他們,卻被反嗆,說要往京里告狀去。
把彭席進氣得半死。
一直對富陽侯言聽必從的彭席進,會萌生反意,這些人功不可沒。
既要跟楊家做切割,就得先把這些人控制住,不想,卻得意外的收獲。
“是在楊家那幾個混蛋屋里搜出來的?”彭席進研究著桌上的物什問。
幾個負責盯楊家人的漢子點頭,“將軍,小的審問過了。他們把兵部那幾個人的消息送出去,羌部的探子便給他們送銀票,他們嫌少,那探子就送來這些珠寶首飾,還有那邊的皮貨。”
“那這是什么?”彭席進拿在手上的物什是一面令牌,乃金鑄鑲寶,華麗異常。
領頭的漢子撓撓下頜的胡子。“楊和寶說是那探子給他的令牌。是要他往京里送的,不過這小子看著好看,就私自扣下了。”
“哦?”彭席進細細端詳了那令牌好半晌。才發現令牌上,看似花紋的圖樣,應該是羌文,“去找個懂羌文的人來。”
這種人。西北大營里很多,沒打仗的時候。兩邊的百姓互通往來,早些年還有互市,是先帝晚年時因戰亂,才把互市取消了。西北各部族都盼著大燕的互市能重新開放,因為這么一來,他們許多日常所需。就能以較平價的方式取得,而不必像現在這樣。得從黑市取得,那些黑心的商人可狠了,在肅州城里,一斤茶葉不過十文,但在黑市,一斤茶葉就能開價到十兩以上,這還是最劣質的粗茶,要是上等的好茶,那價格堪比黃金。
要是能重開互市就好了!
聽說羌部在收攏各小部族的時候,便是以此為條件,說動了不少部族的族長。只要他們支持他,他把大燕打敗了,就能逼大燕重開互市,有的族長信他,但不信他的族長也不少。
其實彭席進自己就看得懂羌文,但他怕有差池,所以找來翻譯,那幾個翻譯接過令牌,不約而同都道是羌部首領所有。
“將軍,咱們既要向姚都指揮使示好,這事便不好瞞他。”
彭席進從善如流,讓人把姚都指揮使請來,不一會兒,姚都指揮使便來了,還帶著杜云尋等人。
他這邊也有消息,是單玨城侄孫立的功,他年紀不大,笑起來靦腆,令肅州城這些大方豪放的婆婆媽媽們印象很好,他嘴又甜,和杜云尋那顆死硬臭石頭相比,他實在是太可愛了!
別說那些貴婦們,就是侍候人的婆子媳婦對他也是印象大好,具體表現在,大人們有好吃的,婆子們就給他開小灶,吃的比宴席上的還要好,他小子沒架子,常常窩在廚房里,陪著這些婆子們做事。
一來二去的,他就聽到不少小道消息,例如何知府把他家那眼界高人一等的女兒給拘在家了,還有何知府最寵愛的那個小妾,她娘家人最近來探親,看那形貌不像咱大燕人哪!
那名姨娘身邊侍候的丫鬟,曾對廚房的婆子吹噓,她家姨娘的表哥是羌部首領身邊的親信云云。
聽說他這趟來肅州城,除了來探望她家姨娘,還給何知府送了大禮,何知府還了禮,不曉得是什么……
彭席進將這些消息湊在一起,忽然靈光一閃,“老何……是富陽侯的人?”
“你是他家家將出身,難道不知道?”
“呵,是他家家將出身,卻非心腹啊!”彭席進苦笑。
眾人一想也是,這種事自是要心腹來做,彭將軍是個武將,雖是個粗中帶細的人,但到底不比何知府精細,若他們是富陽侯,要做這種事,自然也不會找彭將軍。
彭席進忽想到一事,問,“老夫聽說,京里最近盛行一種畫技,能把人的形貌繪如真人,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復常的妻子便擅此技。”姚都指揮使指著杜云尋道。
杜云尋抿著嘴微笑,“她確實是擅長。”
“那你呢?”彭席進急問。
“我們師兄弟幾個都會,只是不如阿昭那么精通。”杜云尋自手邊的畫板取出一張畫來,“這是單師兄的侄孫畫的,他是問何家那姨娘的丫鬟,及見過那姨娘娘家人的門房及小廝們,才畫出來的。我覺得應有八分像。”
姚都指揮便指著他笑,“好啊!你竟瞞著我不說。”
“說早了沒用,沒人信啊!”杜云尋把那幾張畫放到桌上任他們去觀看。
畫中人年約三旬,雖是穿著大燕服飾,但那高鼻濃眉,一看就知此人非大燕人。
“我見過他,他之前卻隨蘇千戶進營里來,蘇千戶說他是個販馬的,可是他們沒往馬場去。”
“那他們往那兒去?”
“沒去那兒,就只去了蘇千戶的軍帳。”
彭席進與他的人低聲暗罵,姚都指揮使問,“蘇千戶?他人呢?”
“失蹤的那一行人,就是他帶隊的。”
得,他怪錯人了!原以為是兵部那幾個人不聽令,才會失蹤的,沒想到竟是他們自己親手把人交到內奸手里去。
人是在他們手里弄丟的,若真是在草原里迷失方向,失了蹤影的倒也還罷了,現在知道,可能是被羌部的人擄走了,那必是要設法把人救回來。
杜云尋和單玨城等人便退了出來,他那侄孫這回立了功,歡喜興奮的滿臉通紅,單玨城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面上卻絲毫不顯,口頭上也沒稱贊幾句,就怕這小子興奮過頭過形了。
杜云尋卻道,“單師兄太小心了,我看林哥兒是個持重的,不然也不會抓牢機會立功了。該稱贊的還是該贊美他,不然他怎么知道這事可行?”
有道理啊!單玨城呵笑的拍拍他的肩頭,“我聽說,你那天讓何大人的閨女兒很沒臉啊?”
“不是我讓她沒臉,是她自己的作為讓她自己沒臉。”杜云尋再次重申。
單玨城點頭,對他的作法深表認同,他年輕的時候就是顧慮太多,結果親者痛仇者快。
京里的富陽侯并不知,楊家在西北大營的人都被拘起來,還被搜出不少對他不利的信件及物什。
楊家內宅近來十分的不寧靜。
新媳婦楚明心進門當晚就被冷落,楊十一郎寧愿去睡她的丫鬟,也不與她圓房。
楚明心暗自慶幸。
楊十一郎如何能和杜云尋相提并論?
回門這日,楚靜嫻悄去找她,跟她把事情敞開了說,她才終于把事情搞懂。
明明秀寧姑姑是想要幫她嫁去杜家的,為什么后來外頭的傳言丕變,自己又為何從姑姑的宅子去了楊家的莊子?
這一切都是楊家人在背后算計的。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她和姑姑捕杜云尋這只蟬,楊家這黃雀卻在背后算計了她一把。
如果她知道外頭把她和楊十一郎扯在一起,她才不會坐等事態擴大,必要早早返家說明一切的,可是她被楊家軟禁在莊子上,對這一切毫無所悉,返家后的她,還傻傻的以為將要如愿以償!楊家人瞞得她好苦啊!
“還請表姐別怪我娘。”楚靜嫻抿著唇道,“表姐從別院出去時,被我爹的人看到了,自從和離之后,我爹就想著要反擊,要讓我娘沒臉,所以……”
“把我從姑姑宅子哄出去的,是平遼將軍的人?”她還以為是楊家人,她爹命人把平遼將軍外室子都打成殘,她若落到他手里,肯定討不著好。這么說來,楊家人竟然還救了自己一命?
楚明心滿嘴苦澀,她著實沒想到,自己一時任性,竟然曾讓自己置身在如此的危險當中而不自知?
楚明心與她娘抱頭痛哭一埸,母女兩心結稍解,但隔閡已生,她又已出閨,母女兩不再如從前親密。
回到楊家,楚明心對婆婆及妯娌們的感覺很復雜,小夫妻之間更是相敬如冰,楊大夫人很是頭痛,媳婦們卻很開心,她們的出身都及不上十一媳婦高貴,人家可是宗室女啊!一直以來都是京里諸貴女艷羨的對象,出身高貴相貌又好,要是再得公婆歡心,夫妻和睦,那叫她們怎么活啊!
現在這樣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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