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團圓飯。

對于趙老太來說，早就是形式大于內容了。

她都這把年紀了，吃又吃不了多少。

頂多感受感受氛圍，緬懷緬懷過往。

主打一個情緒價值拉滿。

感懷之余，老太太看向巧巧的渾濁眼神里，多了一絲柔和的光亮。

從此之后，漫漫人生路上，有了巧巧這么一個牽腸掛肚的存在。

這對無兒無女的她來說，是前所未有的體驗。

團圓飯過后，天色尚早。

吳巍剛把趙老太送回小院，就見一個身著藍色中山裝的中年男人上了門。

行為舉止之間，對趙老太格外恭敬。

趙老太收起了心防，恢復了嚴肅。

一番交談之后。

中年男人留下了介紹信和兩張車票，便離開了。

吳巍看了看車票，是兩張硬座票。

雖說硬挺著坐上一夜，指定不會舒服。

但這年頭有這條件，已經很知足了。

吳巍接了介紹信和車票，對老太太示意道：“謝了，回來給你帶禮物。”

趙老太立刻把臉轉向一邊，一幅誰稀罕的樣子。

回到自家小院，就見楊巧巧盯著二八大杠后面的破衣爛衫，迷惑不解。

“想不明白？”

楊巧巧果然懵懵地點了點頭。

吳巍卻是賣了個關子道：“晚上再告訴你。”

隨即把車票和介紹信，連同趙老太給的1000塊錢，一并交給她。

楊巧巧看著信封里的大團結問：“這錢？”

吳巍也不隱瞞道：“老太太給你的，說是留作你落腳上海后的生活費。”

楊巧巧急得脫口而出道：“怎么能要她的錢？”

說完，不等吳巍反應，便風風火火地去了隔壁。

吳巍也沒阻攔，只是回到堂屋，細細地琢磨著這次上海之行。

不多時，楊巧巧去而復返，手里頭還捏著趙老太給的信封。

看樣子是沒能推得掉。

對此，吳巍一點也不意外。

作為全國勞模，別看趙老太孤寡一個，怪可憐的。

可實際上，這老太太根本不差錢。

巧巧愈是不圖她的錢，她愈是樂意給。

相反，如果巧巧一開始就沖她的錢去，反而沒那么容易。

主打一個‘我可以給，但你不能搶’。

吳巍很能理解這種心態。

因為前世的他，就是如此。

卷了一輩子，攢下的家產，本來就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

最后無兒無女，注定要便宜秦秀茹和她的倆孩子。

結果她們還偏偏要爭要搶。

完全沒必要不說，反而會寒了人心。

轉眼到了晚上。

楊巧巧終于明白這些破衣爛衫的用意了。

短暫地新鮮和好奇過后，很快就愉快不起來了。

因為要縫進衣服里的國庫券和現錢，實在是太多了。

一直縫到深更半夜，耽誤推磨不說，連帶著夢里都在不停地縫。

以至于第二天一早，倆人都睡過了頭。

直到外頭傳來敲門聲，引得廊檐下的小灰，奶兇奶兇地嚎叫起來，楊巧巧這才醒來。

挪開胸脯上的大手，輕手輕腳地穿衣下床，生怕一不小心驚醒了吳巍。

結果吳巍還是醒了：“誰啊？”

“不知道，聲音聽不太清。”巧巧柔聲道：“你接著睡，我出去看看。”

醒都醒了，吳巍干脆起身穿衣道：“我陪你一起。”

知道這小院的人，本就不多。

能夠一大清早來敲門的，就更少了。

好在打開院門一看，來者不是別人。

正是三妹秀春和熊輝倆人。

倆人頂著一腦門的白霜不說，秀春手里還拎著一個笸籮。

“巧巧，我來送送你，順便給你帶點餃子。”

出門的餃子，回家的面。

一看到還有人想著給自己包送行的餃子，巧巧立馬就感動得不行。

以至于看向秀春的眼里，感激之余，充滿了愧疚。

仿佛這輩子沒做成秀春的嫂子，全都怪她自己不爭氣。

秀春嗔怪地瞥了自家二哥一眼，連忙把巧巧拉走了。

留下吳巍丟給熊輝一根華子后，邊往堂屋走邊道：“我不在家這陣子，麻煩你多照應著點。”

這事即便吳巍不說，熊輝也會做。

但吳巍偏偏說了，熊輝在感覺到被信任的同時，只會做得更好。

“放心吧，哥。”

應承之余，熊輝連忙掏出火柴，先給吳巍點上。

隨即才給自己點上道：“哥，這次突然去上海，也是為了國庫券的事？”

吳巍點點頭，毫不隱瞞地道：“去探探路，看看合不合適出手。”

畢竟現在國庫券交易還不合規合法。

所有的倒騰，都沒辦法放到明面上來。

但大城市的收購價，總歸會比小縣城更高一些。

熊輝感受到話里頭的風險和不確定性，便再沒有追問。

很快，餃子下鍋，水滾三次。

秀春包了一晚上的餃子，是一個也沒留，全都煮了。

結果盛出來之后，滿滿地五個海碗，而且個個渾圓飽滿。

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巧巧見狀，就提議道：“要不我給隔壁趙奶奶送點過去？”

吳巍當即揚揚手道：“趕緊地，正好餃子也不廢牙。”

巧巧一走，秀春趁機問道：“二哥，這房子以后打算怎么辦？”

吳巍明白三妹的意思，“當然是接著租了，既給巧巧留個念想，也能順便照應一下老太太。而且明年春暖花開時，家里的房子推翻重起的話，你跟曦春也好有個落腳點。”

可謂是一舉多得了。

秀春心下稍安，這安排挺好。

也是趁著巧巧不在，吳巍才想起來問道：“這兩天，楊剛那邊沒出什么幺蛾子吧？”

秀春一愣，她都忘了這個人了。

仔細一回想，才記起是巧巧的哥哥。

旋即搖搖頭道：“沒有。”

接著就聽吳巍解釋道：“昨天汪嬸剛領了工錢，我還真擔心，讓楊剛倆口子知道，再找上門來。”

話音剛落，楊巧巧去而復返。

眾人也便明智地不再多聊，免得巧巧掛懷鬧心。

餃子吃完了，秀春便先回了。

臨行前，拉著巧巧的手，反復地叮嚀囑咐。

眼看著倆人要對著掉小珍珠，吳巍連忙打斷道：“快回吧，我們收拾一下，也該出發了。”

火車是今晚上的不假。

但在此之前，倆人得先趕到彭城火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