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漢雖然不認識孟姜,但也知道這群少爺姑娘們無不身份貴重。
他今天是來為提督抱不平的,可不是來結仇的,只盯著程修遠道,“怎么?程少爺這是準備當縮頭烏龜了?”
“好——”
程修遠話沒落音,華平樂就上前打斷他,“好什么好?你一個書生跟人打什么架?那個誰!”
她說著揚鞭一指那大漢,“我也認識你!你是朱雀營的人!
你罵修遠縮頭烏龜,那我問你,那天你們提督家被人堵住大門扔臭雞蛋的時候,你在哪兒?縮頭烏龜倒是好意思罵別人縮頭烏龜!”
那大漢大怒,“男人說話,女人插什么嘴?你是哪家的?你爹娘呢?不管你?”
這樣的問題,孟姜最喜歡回答了,搶著道,“這是福廣王的未婚妻,她都不能插嘴,誰能插嘴!”
那大漢一愣,福廣王的未婚妻?
提督剛惹上截殺福廣王的事,他可不能再惹上福廣王的未婚妻,給提督惹麻煩。
華平樂冷笑,“你也不用挑著書生欺負,有本事先打過我這個女人再說!”
那大漢與幾個同伴對視一眼,擠出一個笑來,“原來是福廣王未來的王妃,是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告辭,告辭!”
說著掉頭就走,孟姜沒想到抬出華平樂的身份就把幾人嚇跑了,忙追上幾步喊道,“唉,別走別走啊!
你們不敢跟她打!跟我打啊!我不是福廣王的未婚妻!”
一個“妻”字還在空氣中回蕩,幾個大漢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了。
孟姜捶胸頓足,以后可不能隨便說出酒酒的身份嚇人了,害得他都沒了打架的機會!
華平樂沒有理會孟姜的悔不當初,對程修遠道,“程公子,你還是先回去看看你祖父”。
程修遠沒有多說,朝她感激一抱拳,快步往家跑去。
孟十姑娘遺憾嘆氣,“那幾個人白長了那么大個子,一嚇就跑了,害得我都沒看到打架!”
她長這么大,還沒看到過人打架呢!
孟姜找到了知音,立即跟她大倒苦水,“就是就是,自從酒酒成了福廣王的未婚妻,都沒人敢跟她打架了——
咦,不對啊,酒酒七年前就是福廣王的未婚妻了”。
孟十姑娘立即糾正他,“是福廣王從涼州衛回來后!”
“對對對!嚯,真沒意思!酒酒,要不你下次出門還是搞個帷帽面紗什么的戴著好了”。
別妨礙他約架啊!
華平樂,“……這么想打架,我們打”。
孟姜,“……”
他是想打人,又不是想挨打!
孟十姑娘根本理解不了兄長的痛苦,雙眼錚亮地看向孟姜,“九哥!華二姑娘同意跟你打了,你磨蹭什么,快打啊!”
孟姜,“……”
我帶你出門是陪酒酒說話的,不是慫恿酒酒打我的,更不是看我挨打的!
程府中,年魚慢悠悠收回探脈的手,又讓仆從掀開被子,仔細查看程尚書摔斷的左腿。
程尚書面皮緊繃,太醫已經來過一趟,皇上卻又譴了年魚來。
年魚醫術再好,也不可能看得出來他是故意摔斷的吧?
“祖父祖父!”
程修遠推開要攔他的小廝,氣喘吁吁跑進了內室,“祖父,您沒事吧?”
程尚書皺眉,“你學的規矩呢?還不快來給年掌印見禮”。
程修遠遠遠見過年魚幾次,這般近距離地面對面碰面還是第一次,聽到他也在,頓時就有些緊張,忙止住腳步,俯身見禮,“在下程修遠,見過年掌印”。
年魚懶洋洋一笑,“免了,程公子一片孝心,尚書大人就不必苛責了”。
年魚的聲音懶洋洋的,仿佛午歇未醒,全然沒有半點外界傳的陰戾森冷。
程修遠下意識抬頭,年魚秾麗的面容清晰呈現在面前,他頓時看呆了去,天下竟有這般好看的人——
年魚對這樣驚艷的目光十分熟悉,頓時收了笑,陰惻惻開口,“程公子,本座好看么?”
不笑更好看了——
“修遠!”
程修遠一個激靈,下意識后退兩步,慌亂行禮,“掌印恕罪,在下冒昧”。
年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短促笑了一聲,“程公子,你運氣很好”。
程修遠莫名,怎么突然說起他運氣好不好的?
程尚書卻聽明白了,年魚這是在說運氣好,碰到了他失意的時候!
他要還是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年掌印,這時候只怕是要挖了修遠的眼珠子!
可就算是現在,誰知道這個看似失意的掌印大太監私下里到底還有多少能耐?
他可是連沾上了連氏余孽的事,都好端端地活了下來!
程尚書不敢得罪他,賠笑道,“小孩子沒見過世面,掌印恕罪恕罪!”
又呵斥程修遠,“這么大人了,天天沒個正行,這又是從哪瘋回來了?”
程修遠就將剛剛朱雀營挑釁的事說,著急問道,“祖父,到底怎么回事?楊提督到底是不是兇手啊?”
程尚書,“……”
他這還沒昧著良心栽贓楊憲呢,修遠就受了這么大委屈!
要是他真栽贓了——
嘖,幸虧他聰明,及時止損啊!
程修遠見他不說話,只當是不方便當著年魚的面說,又急急問年魚,“年掌印,祖父的腿怎么樣了?”
年魚輕嗤一聲,“如果我年魚出手,只要一百天,保證尚書大人又活蹦亂跳的的。
但若是其他庸醫,至少,一年吧”。
程修遠急切下上前半步,“還請掌印出手,我程家上下感激不盡!”
年魚施施然站了起來,瞥了一眼程尚書,“尚書大人可要記得欠本座一個人情,本座隨時遣人來討”。
年魚的目光帶著幾分漫不經心,根本無從判斷他說的“欠一個人情”是說不追究程修遠冒犯他之事,抑或是他看出了他故意摔斷腿之事。
程尚書手心已起了一層黏膩的冷汗,雖然沒有證據,他卻有種直覺,年魚絕對看出了他是故意摔斷腿的!
程修遠見他不理會自己,急切下又上前半步,懇切開口,“還請掌印出手為程某祖父看傷”。
年魚輕嗤一聲,轉身往外走,“小崽子,你說的話可不算話”。
程修遠一呆,小崽子?
他叫他小崽子?
他哪里像小崽子了?
相比程修遠,程尚書關注的卻是另一句話:你說的話可不算話——
年魚絕對是看出了他是故意摔斷腿,并且根本不想他出手讓他早日康復!
程尚書只覺渾身血液都凍住了,怎么可能?
世上怎么可能會有醫術通神至斯的人?
這時走到門口的年魚忽地回過頭,開口,“呀,小崽子,你過來,本座正好有點事讓你辦”。
程修遠在跟著年魚走進帽子胡同的一路上,腦子里都是懵的。
年魚說有事讓他辦,他怎么就真的跟著來幫他辦事了?
“嘖,這個地方本座記得,上次本座與你祖父一起審前錦衣衛指揮使葛雷的案子時,就是在這喝的茶”。
年魚說著抬腳往里走,程修遠更懵了,忙喊道,“掌印,那我——”
“你?”
年魚挑眉,“本座讓你來辦事,難道你還想讓本座請你喝茶?”
程修遠下意識反駁,“不是不是”。
“不是就好,本座可不會請個小崽子喝茶,平白壞了心情”。
年魚說著邁步進了清風茶館,程修遠在原地立了一會,恍然回神,對對,年掌印讓他來辦事的,他還是先去將事情辦妥了!
可他怎么知道小崽子喜歡什么?
還是只有幾個月大的小崽子!
呸呸呸,是小孩子小孩子,什么小崽子,他都被年掌印帶歪了!
他還是去找華二姑娘和孟十姑娘幫忙,姑娘家肯定比他懂。
程修遠進了杏花村,孟姜等人還在杏花村聽說書,華平樂卻已經走了,程修遠只得請孟十姑娘幫忙不提。
那頭年魚剛進清風茶館就被殷勤請上了二樓雅間,小二送上茶點,兩個老太監十分自覺地退出了雅間,關上門,守在門口。
年魚拈起一塊桂花糕,咬了一口,又嫌棄放下,這般甜甜膩膩的味道,也就阿魚喜歡了。
他正想著,木頭摩擦的輕微響動傳來,一道暗門憑空出現,他剛剛想起的人兒站在小小的暗門邊朝他招手。
年魚嫌棄撇了撇嘴,卻還是走近,彎腰鉆進了那個小小的暗門。
暗門里是一道極細極窄的樓梯,他跟著她順著臺階而下,來到了一個小小的暗室里,估摸著高度,應是在地下了。
華平樂沒有多話,伸手在暗室墻壁的西北角猛地一推,一個暗格出現。
她從里面取出一張羊皮紙,展開。
“表哥,這是皇宮的地下水道堪輿圖,這里,九方軍師已經打通了一段很短的地道,直通清風茶館。
你想辦法找到去往這里的道路,情況危急時,直接到這里來,我會想辦法送你離開京城”。
“好”。
年魚答應得十分干脆,取下脖子上戴的長命鎖,“里面是連家的徽章,你送去給四樵山連天寨的大當家,告訴他時候到了”。
華平樂接過戴到自己脖子上,趁著年魚記堪輿圖的空檔將霍延之剿滅清寧營的事說了一遍。
年魚噢了一聲,“怪不得程尚書要故意摔斷腿,又不肯讓我給他看傷了。
那老頭子還算有幾分良心,不愿做那柄砍向忠臣良將的刀”。
華平樂愣住,程尚書竟是故意摔斷腿的!
他年紀大了,就算事先計算好了,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一個不小心就得在床上躺一輩子!
他冒那么大的險,竟只是為了不做殺忠臣良將的刀!
政和帝竟把一個老臣、忠臣逼到了這種地步!
年魚認真記著堪輿圖,華平樂也沒再說話。
大約兩刻鐘后,年魚站了起來,無奈道,“我比不上你記性好,只能記個大概,下次有機會再來吧”。
華平樂忽地一把抓住他的手,抬頭懇求看向他,“表哥,你一定要活著,好好活著!”
年魚默了默,開口,“放心”。
他說完后不堪華平樂手心熱量般,立即甩開了她的手,轉身快速上了樓梯。
華平樂目送著他往上走,忽地想起來,微微揚聲問道,“表哥,小年,到底是誰?”
他到底是誰的孩子,重要到你剛剛死里逃生,第一件事便是拜托我照顧他。
年魚腳步不停,仿佛根本沒聽到她的問話,不一會就消失在了木門后。
華平樂知道他這是不愿回答,只得將堪輿圖原樣收好,出了暗室。
華平樂現在已經不同往日,京城四處都安插了眼線。
年魚剛出宮,她就知道了,本來準備找個機會去程府,不想年魚卻往清風茶館來了。
她就去了茶館,得知年魚叫程修遠去為大年、小年買些玩物,便帶著菱姐兒,掐準時間,剛好與去年府的程修遠幾人迎面碰上。
好不容易有機會,她想去看看表哥托她照看的小年。
孟姜見了她十分驚訝,“酒酒你不是說困了,回家睡覺嗎?”
“到家又不想睡了,帶菱姐兒出來逛逛”。
她說著將懷中菱姐兒的頭往懷里壓了壓,“菱姐兒要守孝,我是偷偷帶她出來的,祖母和長姐不知道,你們可千萬不要說漏嘴了”。
孟姜立即拍著胸口保證,“放心,我們,你還不放心么?
來,我給你抱著菱姐兒,別人問起,我就說是我爹在外頭的私生女!”
孟十啐了一口,“你又滿嘴混說!看嬸娘不老大耳刮子打你!”
孟姜卻不怕她,從華平樂手里接過菱姐兒,威脅朝她一齜牙,“你敢告狀,我以后再也不帶你出門玩!”
孟十氣得要打他,他抱著菱姐兒抬腳就跑,一邊跑一邊哈哈笑道,“菱姐兒,我們跟那個潑辣丫頭比誰跑得快,跑得慢的那個是小烏龜!”
孟十都快被他氣死了,哪里還記得自己是個大家閨秀,提著裙子就追。
華平樂問落在后面的程修遠道,“你們這是要去哪?”
程修遠答道,“年掌印讓我買些小孩子的玩物送去給年小少爺們”。
“那年掌印呢?他自己怎么不去?”
程修遠尷尬笑道,“年掌印已經回宮了,他說那又不是他親兒子,他能養著他們,還想起來讓人送玩物去,就不錯了,還能指望他真的拿他們當親兒子待不成?”
華平樂立即道,“那我跟你們一起去吧!我還沒見過年掌印的兒子呢!呃,不是親的,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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