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什么。”
方才的異象,讓李瑞清已經知道伊夢塵并非常人。既然她這樣說,那么就信她。
因為除了信她,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
“她的傷不致命,但就這樣躺著,這輩子也別想醒過來。”伊夢塵道,“代價同等,意味著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的傷?”李瑞清很快會意,毫不猶豫,“可以。”
伊夢塵見他立刻接話,不禁微怔。她搖頭:“不可以,那傷口太深,足矣致命。”
“可以。”李瑞清沒有多做思考,仍舊回答得很快。
此事因他而起,若不是他,趙向零根本不會躺在這里。所以由他來結束,他沒有怨言。
“不必。”伊夢塵道,“你理解錯了我的意思,我不需要以命抵命。”
“我可以將這傷分成兩部分,傷口和血。傷口的代價,我已經從向晚這里拿到,你需要付出的,是血的代價。”
“僅僅只是血?”李瑞清問道。
“對。”伊夢塵道,“她流出來的血,全都由你一個人承擔。”
“好。”李瑞清應,“怎么做?”
他不懂伊夢塵口中的代價,但他明白,這是目前能救回趙向零的法子,大概也是最好的法子。
伊夢塵抬手,灰袍袖口間隱隱有淡青色流云游走,偶爾有金色陣法一掠而過。
袖子看似輕若無物,掃在面上卻重若千金。李瑞清眼前一黑,沒了知覺。
趙向零醒來的時候,身上還隱隱作痛。她睜開眼,立刻坐起身。
低頭,自己身上衣物完好,只有胸前破了一個口子。但沒有傷口。
為什么沒有傷口?
如果是夢,不可能還是這件衣服,更不能出現一條破口。如果不是夢,那傷口呢?傷口在哪里?
趙向零抬眸,雙目赤紅。她環顧四周,瞧見一襲白衣覆在她床沿邊。
是他。是他!
趙向零翻手,從頭上拔出一根簪子就朝他天靈蓋戳去。
要他死,他去死!
李瑞清沒有反應。他跪坐于地,伏在被子上,眉頭緊鎖,臉色慘白。
不知道的,還以為受傷的人是他。
趙向零哂笑,要將簪子刺進他頭顱,可就在將要扎進去的那一刻,她停住,沒有繼續。
她想,既然她醒了,那就看看他有什么說辭。
“李瑞清。”
抬手,趙向零拍拍他的臉。
沒有醒。
“李瑞清!”
趙向零手上力度加重了些,聲音也隨之加大。
李瑞清這才抬頭看她,瞧見她醒過來,抬手摸摸她的頭,起身抱住她一同躺下。
就和往常一樣,沒有分別。
趙向零眸子黢黑。他這是什么意思?給自己一刀以后就打算當做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他當自己是什么?
“李瑞清!你給我起來!”趙向零原本心里頭怨氣頗重,可被他這樣一攪,一肚子氣不知道該往哪里撒。
他沒有半句解釋就這樣睡下,半句都不解釋!
揚手,趙向零要將他拖起來,卻瞧見自己手上那只透明顏色的玉環。
水頭很好,不是凡品。
可這不是她的東西,或者說,這原本不是她的東西。
原來她手上的那個鐲子,夾雜著血紅色玉絮,而這只,沒有。但上面的花紋,以及鐲子的樣式卻一模一樣。
除了里頭的血紅色玉絮,其他地方半點未改,都和從前別無兩樣。
鐲子是伊夢塵給的,究竟是為什么變化,只有她最清楚。但趙向零心中隱隱也有她自己的猜測。
她低頭瞧見自己胸前傷口已無,又嗅見李瑞清身上難以覺察的淺淺血腥,以及夾雜在他原本草藥香氣里頭的檀香氣,大抵能猜出究竟發生了什么。
她沒有再推他,閉目蜷縮成一團。
其實她都知道,從她看見李瑞清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那個人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
但她還是從心底里覺得憤怒。
哪怕僅僅只是一張一樣的臉,趙向零也從來沒有想過李瑞清會背叛她。
只要想到這種可能,她心中就有一股無名火在燒。
瑞清怎么會將刀尖朝向她?他怎么可以背叛自己?
瞧著李瑞清蒼白面色,趙向零抬手,撫平他微微蹙起的眉角。
她是多么喜歡他啊?喜歡到忘記自己的身份,全心全意地對一個人好。
全心全意到,忘了自己究竟處在一個什么樣的境地。
全心全意到,哪怕有人用他的臉給自己一刀,自己還是那樣子的喜歡他。
唇角揚起個諷刺的笑,趙向零心道,好在她如今明白了,也想清楚了。
她仍舊是喜歡他的。
但是,大約也僅僅只能喜歡為止。
閉目,趙向零躺在他懷中,正如往常一樣,安心,平靜。
又和往常不一樣,清楚,明白,冷靜。
李瑞清醒來的時候,趙向零還在睡。他有些頭眩,知道是因為失血太多。
半撐著身體,他去摸趙向零的脈搏。穩健,規律,完全不像是重創過后的微弱。
徹底放下心來,他躺下,卻看見趙向零已經睜大了眼睛,用一對漆黑幽深的眸子望著他。
許久許久,她都沒有開口。
李瑞清心頭慢慢浮現一抹涼意。
趙向零的這種眼神,他見過。在他剛剛進宮之時,她就是這樣看著自己,用嬉笑無常的態度,毫不講理,為所欲為。
所以現在,又要回到當初了么?
縱然李瑞清再有耐心,也不免被她這樣的眼神給刺傷。
半年的努力,難道就因為那一張臉,化作須有?帝王疑心,是不是自己終究不能突破!
“瑞清。”趙向零的喚聲叫李瑞清回到現實中來。
她抬手,輕輕觸碰李瑞清的臉。
良久,她才淺嘆一聲,忽然笑道:“我就知道,不會是你。”
李瑞清眼中凄色迅速退散,心中不知是喜悅還是訝異,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歡喜。
不會是你,她一直都相信不是自己,是么?
趙向零抱著他,將頭埋在他胸前,低聲道:“你不知道,當時我有多難過。”
多難過呀,只要想到你會背叛我,心就如同刀割一樣疼。
李瑞清輕撫她發端:“都過去了,沒事的,向零。”
他沒有看見,趙向零埋在他胸口的淺笑。那笑中,沒有半點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