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謀卿色

第328章 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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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在身側的雙手倏地攥緊,容久沒再說話,扭頭就走。

“哎!你去哪?!”沈鶯歌連忙喊道。

可惜并未得到回應,唯有對方離開的背影漸行漸遠。

沈鶯歌下意識往出追了兩步,又忽地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察覺到她猶豫不決的視線,花麓笑嘻嘻道:“放心!我不會跑的,我在這兒等你們回來!”

……才怪,他心想。

只要這兩人一離開,他立刻、馬不停蹄地從這個倒霉地方溜走!溜得越遠越好!

暗忖片刻,沈鶯歌圈起手指擱在唇間打了聲呼哨,沒多久,便從遠處樹林間躍出兩道身影。

“追月!你們先把他帶回去!”

說完,沈鶯歌便頭也不回地朝容久離開的方向追去。

正美滋滋打著小算盤的花麓看見這一幕,頓時目瞪口呆。

不是,這怎么……還帶喊人的呢?!

追月雙手抱臂抬了抬下巴:“走吧,等什么呢?還是你不想自己走,要我們請你?”

花麓:“……”

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咧出一口白牙,笑道:“不勞煩各位了!我自己走。”

在被真相擊中的那一瞬間,容久有片刻的失神。

他察覺到曾反復無常的病態情緒再次開始攻占自己的軀殼,想要把他變成那個別人口中“喜怒無常,手段殘忍”的魔鬼。

他不想被無關之人看見自己的難堪,更不想在無力自控的情形下傷到沈鶯歌。

所以在事態完全失控前,他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何處,只是盲目地往前走著,像一場逃亡。

往往在猜測尚未被證實之前,人總會不由自主地抱有僥幸心理,希望只是自己多心,希望事情不要朝著最糟糕的方向發展。

偏偏命運最喜歡愚弄世人。

容久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沈鶯歌有事瞞著自己,從她請求留在錦衣衛那日開始,他就知道面前這人遠不如看見的這般簡單。

唯獨她說自己留下是想報仇,他信了。

那時他以為他們是同類,因為只有同類才最熟悉彼此的氣味,透過層層謊言,他能感覺到她身上有著與自己相同的,被恨意纏繞的味道。

他懷著譏諷的心思,想要觀賞一場蚍蜉撼樹般的鬧劇。

可一次又一次,她總能出乎他的意料,像刺破毒瘴霧靄的黎明曙光,在詭譎云涌的朝堂中是那么格格不入。

后來,他漸漸生出些逗弄的心思。

他想,就當養了個會討主人歡心的寵物,只要對方不觸及底線,就隨她怎么折騰,反正這樣乏味的日子也沒有多久了,他很愿意在最后給自己找點樂子。

就這樣,在他的故意縱容和默許下,對方確實給自己帶來不少驚喜。

然而,愚弄命運的人,終將被命運愚弄。

等容久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早已落入無法自拔的泥沼。

他憤怒過,怨恨過,甚至想過拉對方同自己一起墮入無間地獄。

但最后,他還是決定抽身離開,把對方推得遠遠的,自己則重新回到曾經那樣了無牽掛的日子中去。

他告訴自己,能有這樣一段回憶已是意外之喜,他不該,也不能太貪心。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承認,自己也懷有隱秘的期待,期待看到對方的日子能長一點,再長一點。

日日夜夜的自我拉扯中,他似乎病得比從前更重了。

兒時的那些溫柔歲月鑄就了容久骨子里的善良,即使他后來丟棄了自己,可有些東西是丟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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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舊不想將無辜之人拖進這場漩渦中來。

不合時宜的善良是他的原罪,也是他痛苦的根源。

刀柄被他握得發燙,三更揮下時,暴戾之氣隨刀鋒一起,以摧枯拉朽之勢斬向粗壯的樹干。

三人合抱粗細的大樹頃刻間倒下,枝葉飄零,塵埃飛揚。

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扭曲成光怪陸離的形狀,眼前蒙上了一層模糊不清的血色,讓他重新陷入孤立無援的噩夢。

嗡鳴聲占據腦海,剝奪耳力,無形手掌扼緊了喉嚨,讓他只能像溺水者一般大口喘息。

沈鶯歌找到他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幅景象。

被粗暴破壞的樹木,滿地皆是刀氣斬出的凌亂刀痕,容久跪坐在一片狼藉中間低垂著頭,呼吸急促而劇烈,看不清神情。

她不由得心頭一緊。

這次對方的怒意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甚。

沈鶯歌深吸了口氣,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蹲下。

“你不該跟過來,”容久沒有抬頭,聲音低啞:“……回去。”

給他一點時間,只要過了這陣子,他就能重新變回那個正常的自己了。

沈鶯歌無奈道:“我怎么可能丟你自己一個人在這兒啊。”

幸好這附近沒有人家,不然按容久現在的狀態,說不定連人家房頂都能掀了。

睡得好好的,突然房頂沒了,多冤啊。

容久握刀的手緊了緊:“我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會做出些什么,快回去!”

“不……”

“回去!”他猛地抬頭大聲喝道。

對上他視線的瞬間,沈鶯歌忽地頓在原地,連想說的話都忘了個一干二凈。

她以為,容久是在因自己的隱瞞和欺騙而憤怒,但不是的。

眼前的赤紅雙目中分明是恐慌和絕望,猶如滔天烈火,快要將琥珀瞳仁中映出的自己焚燒殆盡——他在害怕。

她輕嘆一聲,路上打好的腹稿也沒了用。

容久堪堪穩住呼吸,近乎哀求地看著她:“走吧……求你了。”

沈鶯歌望著他眼里的自己,問:“若我現在走了,你是不是會比上次做得更絕?”

容久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神已經給了她答案。

晚風習習,輕柔撫過他每一寸汗涔涔的皮膚。

沉默良久,沈鶯歌終是站起了身,容久兀自垂下眼簾,鈍痛劃過心口,任由眸光寂滅。

這樣也好……他想。

但下一刻,原本該從他面前離開的人腳步未動,自顧自地調整了下位置,俯身坐在了他面前。

容久一怔,眼中流露出些許茫然:“你……做什么?”

然而沈鶯歌并未理會他的疑問,只是趁著他松懈的間隙伸手將刀柄抽出,然后,掰開他緊攥的雙拳,一根一根地,把自己的手指塞進了他的指縫——十指相扣。

她抬頭看向他:“我不會走的,你不要害怕。”

四下無人的深夜里,連風都好像停滯了一瞬。

容久僵在原地,火海湮滅。

長風驟起,帶來河面潮濕的水汽,萬千枝葉颯颯作響,嘹亮蟬鳴重新闖入他耳中,卷著草木清香的空氣滌蕩肺腑,穿過他空落落的胸膛。

他被十指緊扣的那只手從噩夢拉回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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