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第兩百七十六章 玩火極危

大殿上這氣氛,堪比寒冬臘月。

場上眾人,或尷尬不語,或左顧右盼,或佯裝不解,目光所及之處不見半張笑臉。

慢條斯理地品著樽中美酒,那濃厚的酒味在我雙頰催開了淡淡梨渦,和著微微緋紅面色,格外喜氣,格格不入的那種。

稍待,我恣意的目光從宋衍身上游走到容舒玄面上,更是把心中那股爽快放大百倍。

誰笑誰王八,不是這個理嗎?

“皇后娘娘。”

原以為這尷尬會以不歡而散收場,不想此時倒有個人冒出來吃螃蟹,打破當下僵局。

眼簾隨聲掛了對人一眼,心未見多少波瀾起伏。

陶玉華,我這位人前雍容端莊的表嫂,似乎安坐不住了。

落落大方向我致上禮,她道:“賤妾聽聞皇后娘娘年少時,乃大歷遠近聞名的才女,眼下娘娘不過信手拈來個典故,便令滿堂文武黯然不語,可見娘娘慧睿不輸男兒半分。”

“讓嫂嫂見笑了。好漢不提當年勇,何況我不過區區一介女流,豈敢在精英齊聚的兩國文武面前賣弄?不過是一時之間好口熱鬧,不想蹭出個風頭來。”

放下酒樽,咪咪笑的我,換上副從容自若。

我反問到陶玉華:“莫非嫂嫂也覺得剛我的故事講得太過深奧?又或是如某些人,心懂色不傳,等著隔岸觀火?”

當下,殿上一張張尬臉,把多時溫婉而笑的陶玉華推向了風頭浪尖,倒顯得她格外自若鎮定。

你觀我,我審她,我倆眼神間默默交鋒了一陣子,陶玉華面上忽然漾起了看不懂的謙笑。

她應道:“在座的都是學富五車的國之棟梁,他們懂不起的道理,我一個深閨內婦又如何懂得起?說句實心話,賤妾能聽懂娘娘故事里的些許皮毛,已是萬幸。”

“皮毛?嫂嫂既有高見,樾棠愿洗耳恭聽。”

“倒也不是什么高見。只是剛才皇后娘娘口述故事時,字眼里總有什么‘破’啊、‘舊’啊的字眼不時出現,賤妾便斗膽猜測,娘娘故事里寓意,是不是指人都是念舊情的?畢竟那兩男子對那只鞋,一個抱著欣賞眼光,另一個非喜新厭舊,為此爭奪間才大打出手,倒不是全無半點可取之處。”

不得不說,經陶玉華這口一加工,我臉上彰顯多時的得意在逐漸消失,而她臉上反鍍上了一層讓人刮目相看的光彩。

而一度冷場的大殿,因這樣的言詞,熱議附庸再次風生水起。

在風頭上,她笑靨如花地問上我:“不知賤妾的謬解,有一絲半點說到了皇后娘娘心坎上?”

明擺著挑釁,我爾爾一笑,回得亦是刺頭滿滿:“嫂嫂無需自謙。我原以為這故事自己理解的夠透徹,不想經嫂嫂金口一解,倒另辟蹊徑,道出了我瞧不真的地方。”

“是娘娘不嫌賤妾班門弄斧。”

話如人般圓滑,我以為這事到此為止,不想陶玉華竟是有備而來。

禮數周正地走到我面前,陶玉華將奉在雙手間的錦盒當眾打開。

她道:“賤妾隨行上京前,祖父他人家托我給皇后娘娘捎來賀禮,并言娘娘既然與大歷皇冰釋前嫌,重修舊好,實屬喜是一樁,故將這套步搖首飾獻上,全當替故姑母為娘娘添置上份嫁妝,以寥表心意。”

“王妃這話見外了,宋老侯爺的心意,孤與樾棠豈有嫌棄之理?”

我悶聲不響間,容舒玄倒是一反常態的親切,代我收了陶玉華送來的步搖。

他觀之,贊許到:“這套步搖,做工精巧細致,點綴濃淡相宜,且華貴中不失莊重,即便是放眼大歷皇家內供珍寶司,也難找出幾套與之媲美的。樾棠,外祖父他老人家真真疼你,連孤這外孫女婿都自愧不如。”

也不知為何,他當下的話聽著極其刺耳,我不覺地就給上他臉色,并把話接了過來。

“外祖父疼我與否,豈能用這些俗金俗玉一概而括?我非良心狗肺之輩,誰真對我好,假對我好,還是分得清的。”

不管這套步搖出自誰手,于目前的狀況,我只能點頭笑納。

而陶玉華的用意,我亦是心知肚明:借他人之手,提醒我莫生了不該有的非分,進而占了別人的位置。

有來有回,我自然容不得陶玉華狐貍尾巴翹上了天。

我轉而道:“知孝知恩,人之根本。我自知嫁女如潑水,無收回之理,但外祖父他老人家畢竟昔日對我有照拂之恩;如今我遠在他鄉,不能在他老人家膝下奉孝,還望堂兄嫂嫂念及孝悌,讓他老人家能頤養天年。”

說著,我目光不覺飄向宋衍方向。

陶玉華亦捕捉到我神色間的變化,忙圓上:“孝道乃兒孫本分,祖父他老人家甚好,娘娘大可寬心。”

“如此便好。”

我嘴里冷冷地擠出這四個字,似表態,似提醒。

此時,陶玉華躬身一福,話說得婉轉:“皇后娘娘仁孝昭彰,忠潔不二,德行上至大國,下至小家,實乃萬民之福。”

如此大一頂歌功頌德的帽子,還當著兩國文武的面大肆贊揚,我若吝嗇她心中所求,也對不起她這張裹了蜜的巧嘴。

沉了口氣,我忽朝宋衍方向拋去了問話。

我道:“表兄,小妹失禮在此問句家常。聽說你準備封林氏為側王妃,可有此事?”

顯然,此話一出,場上頓時有兩人的臉被無端凍住。

而在這段等待回答的期間,似乎所有人都認為我是場上那個最跋扈的人,可又有誰知,此時最暗暗得意的人,不是我,而是另有他人。

宋衍僵著臉,將一樽美酒悄然送進肚中,然后用種試探的目光對上我。

片刻,他淡若地回到我:“名不正則言不順。兄確有此意。”

“可小妹看來,兄這納妃的事兒,不怎么名正言順。”

既然我決意為陶玉華出這個頭,即便有千不愿,也得把這場好戲唱完。

說著,我頭一偏,把話題引到了容舒玄身上:“若我沒有記錯,當日王上把林思安送往北燕時,并未褫奪她的‘妃’號吧?!不過是一個‘桃代李僵’的玩笑,現下表兄要納她為側妃,不知王上怎么看待此事?”

話畢,我未看清容舒玄什么反應前,腦子里似有什么忽然炸開。

玩火極危,一瞬間的自我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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