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舫陡然愣住,良久后癲狂的大笑起來。
黑衣人也不說話,靜靜等著李言舫笑夠了,才懶懶問道,“現在想好了嗎?”
兩鬢斑白的李言舫忍不住顫抖了下,那人隨手一丟就將他扔在角落中,“這么久了,您難道還不愿意承認自己錯了嗎?”
李言舫無望的抬起頭來,“我錯了嗎?”
“你拋妻棄子,辱沒恩師,將李家三朝閣老的名聲毀于一旦,甚至白白送了李家姑娘的性命,求的就是這樣一個君王?”
良久之后,那黑衣人才似施舍一般又將人不人鬼不鬼的李言舫拎了起來,“縱有千里馬,沒有識馬的伯樂,又有何用呢?”
可是……究竟是哪里錯了呢?
明明那么多有才之士已經進入了朝廷,已經上奏了許許多多有建設性意義的奏折,可是為什么還是會被搞得一團糟?
“好,我去。”
那黑衣人也不管他,雙手環在身前,定定看著從城門口蜿蜒而去的青石板大道。
“究竟是為什么呢……”
傍晚時分,李言舫進了宮。
不知他用了何種方法,將青衡先生從皇宮中接了出來。
謝運站在皇宮外的小巷子中,看著李言舫扶著幾乎已經走不動路的青衡先生,鼻尖一酸,急忙讓隨從將身旁的馬車驅了出去。
李言舫無助的捂住臉,低低啜泣起來。
他怎能不知道自己為何束手束腳不肯發動變動,不過是因為名滿天下的青衡先生被蕭璟牢牢抓在手中。
即便是為了國家大義而死,謝運也不愿意。
所以他才多方輾轉,將李言舫抓在手中,教他看著自己一手扶持起來的君王是怎樣的人。
李言舫是一個極為傲氣和執拗的人,若非如此,他定然不肯進宮將青衡先生接出來。
默默對著那晃晃悠悠的馬車行了一禮,謝運轉身消失在黑暗中。
而這輛晃晃悠悠遠去的馬車,最終停在了李府的門口。
李言舫下了馬車,悵然若失的看著門可羅雀的李府大門。飛盧吧
沉重的大門早就不為他而開了。
那日接了圣旨,他匆匆趕回來教舒兒要恭順柔良,不可違抗圣旨。
即便是他早在外面糾結了無數次,可是仍是下了這么一個沒有良心的決定。
他猶記得舒兒跌坐在地上,到死也沒有再看自己一眼的表情。
無動于衷,冷漠至極。
李言舫仰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才上前敲門。
“來了,誰呀?”家中的仆人已經四散,唯有一兩個腿腳不便的老人尚且無處可去,留在府中。
以是等李言舫將青衡先生扶下馬車,李府的大門才姍姍打開了來。
而開門的老仆人陡然一見到李言舫便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睛。
又定定一看,才喜笑顏開的叫喚起來,“老大人,老夫人,夫人,老爺回來了。”
這位老婆子李言舫是有些印象的,是曾經隨著母親一并陪嫁過來的。
而隨著她的高呼,李府頓時像炸開了鍋一般,四沸起來。
一頓雞飛狗跳之后,李言舫垂著腦袋跪在了李家祠堂中。
李老夫人和李夫人在一旁抹淚,李閣老杵著拐杖,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看著自己的兒子。
而李家的小兒子,也有些神情復雜的看著這個一言不發便消失,又一言不發便回到家中逼死了姐姐的父親,鼻尖酸酸,幾乎快要落下淚來。
可是姐姐之前對他說了,“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
他牢牢記住了姐姐的話,抹了把眼睛,愣是逼出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來。
半晌寂靜無言,只有低低的啜泣聲在祠堂中響了起來。
“你還回來做什么?”終是李夫人念著夫妻輕易率先開了口,抽噎著問道。
李言舫一臉蒼白的看著她,“對不起。”
“后悔了?”李閣老緊接著冷哼一聲,“當初是誰,跳了窗戶,非要去做這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李言舫不敢搭話。
“我老了,管不住你了。”李閣老嘆了口氣,“但是出了這樣的不肖子孫,我也是沒有臉面去見李家的列祖列宗的,一個不明事理,逼死親女,害死侄女的李家人,倒是真的不敢再留了。”
“父親!”李言舫想了很多種可能,可是獨獨沒有想過李閣老會如此做,他茫然抬頭看著李閣老,“難道……真的沒有回轉的余地了嗎?”
李閣老閉了閉眼,沒有再說話。
李言舫又看向李老夫人,她滿臉的淚,卻也沒有說話。
“父親,母親!”李言舫又喚了一聲,頗有些絕望閉上了眼睛,“如此,便勞煩父親替不孝子好好照顧恩師了。”
他話音落,“砰砰砰”磕了幾個響頭,慢騰騰的從蒲團上爬起來,一步重過一步,走出了李家祠堂。
方才興沖沖的老婆子愕然的端著盤子站在門口,看著李言舫垂頭喪氣的走出了家門,手中那黃澄澄的橘子“啪嗒”一聲落在地上,滾到李言舫腳邊。
李言舫彎腰將那橘子撿了起來,老婆子訕訕喚了一聲“老爺。”
李言舫便回頭笑了笑,輕聲道,“林媽,拜托你了。”
馬車晃悠著往遠處而去,路過巷口時,青衡先生突然伸出手,朝著巷口擺了擺,謝運鼻子更酸了,幾乎快要落下淚來。
青衡先生的意思是,不必管我,盡管去做。
李言舫原本就有些神智恍惚,根本就沒有想到青衡先生竟然已經虛弱成這副模樣了,正站在宮門口怔怔望著空無一人的大街。
轉瞬卻看到一輛馬車晃晃悠悠從小巷子中使了出來,他低低嘆了口氣。
“李大人,這便是你想求的君王,想求的太平盛世?”他的面容隱在黑暗中,語氣中的譏諷毫不留情朝著李言舫傾軋而來。
“老師,我的確是不如他。”
就這一點,謝運便值得青衡先生將他收作關門弟子。
遙遙對著巷口點了點頭,李言舫才扶著一言不發的青衡先生上了馬車。
他只不過是想要給天下讀書人一個交代而已,只是想讓文臣武臣能有一個平等交流的朝廷,難道他真的錯了嗎?
從蕭啟明在蕭璟和李舒的婚禮上被宸王妃殺死的那一瞬間,他便覺得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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