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今日的事情,沈傾鸞也無多隱瞞,將之細細與顧梟一說,末了才道:“那鳳華我看她第一眼便覺眼熟,可不知怎地,她說的話我卻實難相信。”
以往見高裕朗,沈傾鸞都是一個人偷跑出去,他雖也如今日這般跟到了附近,卻總歸是被隱瞞的。而今日沈傾鸞不僅將事情合盤托出,還叫他陪著一起去木華寺,這是顧梟沒有料到的。
然而略微驚訝之后,他心中更多的卻是高興,連帶緊繃的面容也稍緩了些,一邊擦去手指上的藥膏,一邊回她:“若是沈夫人舊識,你覺眼熟也是應當,至于信不信,謹慎一些總不是壞事。”
沈傾鸞想想倒也正如他所說,自己沒法相信鳳華也不是什么壞事,犯不著在那兒考慮自己為何不信。
“那你陪我去木華寺嗎?”說了一番,最終還是繞到了這個問題上,沈傾鸞兩手指尖墊著下巴,就這么趴在桌沿,睜著一雙眼睛朝他瞧過去。
顧梟一回頭,便對上了滿含期待的目光,別說他向來拒絕不了沈傾鸞的請求,哪怕真的是氣急,他也拿這樣的沈傾鸞沒轍。
“過兩日我將萬華樓的事情打點完畢,就陪你去一趟。”顧梟說道。
得了他的回應,沈傾鸞便笑開來,只說天色太晚不好叨擾,這就帶著藥瓶回去正院,還囑咐他早些休息。
睡意早被她折騰完的顧梟一陣無言,半晌只能輕嘆一聲,是無奈,卻也微勾起了嘴角。
次日一早,蘇映曲邀四位公主及沈傾鸞去往萬華樓作客。
帖子被管事送進來的時候,沈傾鸞便微微挑起眉梢,顯然是沒料到一向怕麻煩的蘇映曲竟然也會設宴。
“替我梳妝,我得去一趟萬華樓。”將帖子往旁邊一放,沈傾鸞便坐到了梳妝臺前,對楊輕婉道。
之前與繁書學了那么久,楊輕婉也熟悉的很,沒一炷香的時間就替她梳妝完畢。
沈傾鸞換好衣裳,挑個繡了蘭花的緞面玉骨團扇,這就準備出門去。
“郡主這個時候過去,會不會太早了一些?”楊輕婉還記著管事說是午宴,便提了一嘴。
誰料沈傾鸞卻道:“我與云樓公主有些私話要談,早些過去。”
聽她此言,楊輕婉便沒有再說。
乘著馬車一路到了萬華樓,待門口的守衛核實帖子,沈傾鸞才下了馬車。
團扇稍掩半邊面龐,舉手投足和緩端方,沈傾鸞迎著眾人目光施施然走上前去,全然一副貴女模樣。
“瞧你現在這般,倒不像之前教我上樹掏鳥窩的那個沈傾鸞了。”蘇映曲挪了一杯涼茶過去,又遣散了屋內眾人,這才輕聲笑了一句。
外頭炎熱,即使是在馬車之中,也降不下多少熱度。沈傾鸞端起涼茶啜了一口,回她:“你這樣子,又哪里像是受我管教的小小女兵?”
離開北漠渟州城,兩人的身份各有變化,如今日這般聚在一起喝茶談天的時候不多,因而提及過往,兩人不過只是相視一笑,再未多說。
“此番你冒充了云樓另一位公主,可曾想過日后如何?”沈傾鸞問。
出使大央并非小事,再加上那位小公主也是受寵的很,這件事情一旦傳回去,云樓定然不會輕饒了蘇映曲。即便她才是正統的嫡公主。
然而沈傾鸞這邊還在擔心,蘇映曲卻只是擺了擺手,全不在意地說道:“我那妹妹自小與我一同長大,要說了解,這世間恐怕沒有比我更了解她的人了。就照她那個欺軟怕硬愛邀功的性子,我替她將事情辦妥,她反倒會感念于我,又怎會與旁人說起?”
“可此行事關重大,你便確定她一定不會說?”
“說了也好,還省得我特意回宮一趟。”蘇映曲說完,便聽見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她將那頭紗重新戴上,聲音也輕了幾分。
“阿鸞,總有一日我要回去的,我不能讓他們現在就忘了我。”
這句話,沈傾鸞聽得十分清楚,卻也從她平淡的語氣之中聽出了前途的艱險,然而不多時就有人推門進來,她想說的話也只能憋了回去。
“路上嬤嬤還在說我趕早了一些,沒成想北姬竟然在我前頭。”元縉公主自打昨日想開之后,便也開朗了許多,先見沈傾鸞便說笑了一句。
沈傾鸞驚訝于她主動和自己開口,卻仍然記得她之前的疏離,只起身朝她行了一禮。
兩國公主身份相當,倒也只是微微頷首算是招呼,元縉公主沒等安排就坐于沈傾鸞身邊,問起她們之前都談了什么。
“我與北姬郡主皆擅馬術,正約著過幾日上山涉獵,定要比一場才算盡興。”蘇映曲笑著扯謊。
元縉公主心思不多,也沒懷疑她們之前聊的是否有關涉獵,只道:“北姬自小生長在北漠沙場,擅長騎射我是知曉的,卻沒想到云綺公主竟也這般厲害。”
瞧著眼前人,蘇映曲只覺自己又見著了那個和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她也總是這般單純模樣,卻在背地里捅著最狠的刀。
思及此,蘇映曲面上的笑意就淡了幾分,隨口回道:“有什么厲害的,比之北姬郡主,我應該還差的遠。”
“說起北姬,我還真沒瞧過如她這般厲害的女子,在咱們大央,別說上陣殺敵了,連騎馬都沒幾個女子能會。”
蘇映曲輕嗤了一聲,便沒再說什么,而元縉公主也能看出她不喜自己,收了聲,三人間沉默下來。
倒是沈傾鸞在桌子底下踢了蘇映曲一腳,提醒她收斂著些。
不多時,宮里三位公主便來了兩位,一是錦玉公主,二是淑妃所出的紹華公主。
至于另一位,因其出身不高,沒在蘇映曲的邀約之列中。
云樓公主,除去對待皇后所出的錦玉之外,無需迎合任何人,才算是不低看了自己的身份。
席間,幾人聊了各地的風俗趣聞,蘇映曲也幾番提起云樓女官之事,瞧見錦玉紹華皆有動容,她唇角微勾。
等到下午去了萬華樓的馬場,蘇映曲就拉著這二人委婉游說,留元縉公主與沈傾鸞停留原地,一時不語。
“前幾日是我膽小怯懦,一時之間被嚇著了,北姬原諒我可好?”元縉公主瞧著三人走遠,轉頭問沈傾鸞。
她面色之中帶了幾分忐忑不安,語氣也小心翼翼。
蘇映曲不喜元縉,原因為何她也知曉,可沈傾鸞卻仍然覺得元縉不似作假。
可即便如此,她們之間恐怕也回不到最初的親近。倒不是因為記仇,而是沈傾鸞知曉,她們從來都不是一路人。
折返皇都,她視為仇人的,是元縉最親近的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