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生前創辦的私塾也好,客似云來的茗川樓也罷,不論前者后者,總是牽動著百姓對待一件事情的看法,因而此事沒傳多久,便有不少人送了家中女兒過來。
從六歲至十五及笄,統共算下來也有不少,私塾之中便先開放試學,七日之后,尚且留下的雖不足半數,卻也有二百之多。
沈傾鸞對此倒也算滿意,聽高裕朗說完這才又問道:“男女混學總歸不是長久之計,這幾日可有來應征女先生的?”
此事之前就吩咐過,高裕朗自然也是有所準備,聽她問起,就又遞來一個名冊。
“二百學生,我已按照家住遠近分至八批,安排在離其最近的學堂之中,先生也挑了八位,暫且夠用。”
沈傾鸞將名冊自前向后仔細查看,每位的名字后頭都跟著簡短介紹,大抵就是與學識身份有關。
然而看到一半,沈傾鸞就被一個名字吸引了目光。
“謝南珺?”將這三字念出聲來,又把后頭的小字粗略一瞧,沈傾鸞問:“這位應當是謝家的三小姐,往咱們學堂中來,會不會有些大材小用?”
這話說得體面,但高裕朗也知曉她在意的只怕是謝家的地位。然而通過筆試之人他都一一面見過,能留下謝南珺,他定有自己的看法。
于是對上沈傾鸞疑惑的目光,高裕朗解釋道:“謝家雖是皇商,又與慶寧王有所關系,可這位三小姐不僅才學過人,手下幾間商鋪也皆是招的女子為工,她能有此意向,我倒覺得是件好事。”
對于謝南珺,沈傾鸞了解地也不算多,還都是有關于她的家族,自然不知她那幾間商鋪的具體情況,此時聽高裕朗說起,還稍稍有些驚訝。
“你既覺得不錯,那便先將人留下看看,只是記得與她說好學堂里的報酬。不過謝家家大業大,應當也不在乎這點錢財。”
“豈止是不在乎,”高裕朗說著有些無奈,“咱們這些年辦學堂,束修收得少,再加上時不時捐贈貧民,開支多是靠那幾十間鋪子撐著。這位謝家三小姐得知此事之后,第二日便給義賣場投了一大筆錢財,看樣子是下定決心要涉及此事之中。”
沈傾鸞聞言一挑眉,倒是對謝南珺更多了幾分好奇。
“你親自面審那日,她可曾與你說過什么?”
謝南珺是個多話的人,面審那日高裕朗可聽她說了不少,此時回憶起來自然不能一一重復,而是簡短回道:“與我說了女子也當遵從自己的意愿而活,而不該受到頗多牽制,后又舉例說她手下那兩間原該入不敷出的鋪子,便正是因為交給庶妹之后才有的起色。”
沈傾鸞將之一聽,就知曉謝南珺來學堂中做這個女先生,八成是從了自己的內心,于是也放心了許多。
“那就先用著,然后她若還有旁的想法,倒能再說與我聽聽。”
沈傾鸞說完,則又繼續看起了名冊。
除她以外,名冊之上的八位女子就沒了熟悉之人,沈傾鸞將其交回到高裕朗手中,讓他自己看著辦。
而在臨走之時,沈傾鸞卻是真心實意地與他道了聲謝。
為這些時日,也為過去那八年。
高裕朗受沈崇的恩惠不少,沈傾鸞于他而言,那也等于是半個主子,在這個看重尊卑的大央,斷然沒有主子道謝,屬下還覺理所當然的道理。
于是他朝沈傾鸞一揖,口中說道:“我如今所為,都是在報大人當年恩情,少爺不必與我道謝。”
這些年間,高裕朗名聲在外,一幅字只怕都能賣上不少價錢,然而他潛心辦學,又替沈崇延續他未盡之事,可以說如此十數年,他都在還那一念恩情。
沈傾鸞不愿與他生分,卻也無法接受地心安理得。
“日后各位叔伯就以‘跡風’稱我便是,沈府早已覆滅,哪里還有什么少爺。”沈傾鸞話音剛落,就見高裕朗蹙起眉心,明明白白一副不大贊同的樣子,只得輕嘆一聲。
“即便是我爹還在,也不愿用所謂恩情束縛于人,各位叔伯愿助我,便是我該感恩之事。”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高裕朗也明白沈傾鸞是執意如此作想,因而也未再勸。
今日過來,為的就是這一件事情,沈傾鸞瞧著話也說得差不多了,便與高裕朗說上一聲準備離開。
然而目光一瞥,卻瞧見外頭有個身影匆匆而過。
“高叔府中還有旁人?”沈傾鸞隨口一問。
高裕朗能文能武,加之外頭那人隱藏的并不好,自然也有所察覺,可當他想到是誰,卻只有雙拳緊握,與她道:“我一會便去與內人說明,絕無下次。”
“說到底也是我未考慮周全,此處乃是高叔的宅邸,當然沒有讓嬸娘回避的道理,下次還是另尋他處吧。”
沈傾鸞滿口淡然,卻也讓高裕朗明白了她的意思,當即只能應下。
未讓人相送,沈傾鸞獨自出了高家,她的步伐不急不緩,好似刻意在等什么人一般。
直至到了那個熟悉的巷口,瞧見那個隱于夜色的熟悉身影,沈傾鸞卻并未像往常那般急急地迎上去,而是朝前者使了個眼色。
顧梟將自己隱藏地很好,若不是沈傾鸞與他說好就在那兒等著,恐怕也不能發覺他的存在,而即是如此,后頭緊隨那人定然也不會察覺,只是繼續一路跟著。
十步之后,孟南珺忽然停下腳步朝后望去,那人正欲躲藏,卻被顧梟一把制住。
當那略帶驚詫的眸子與沈傾鸞對上之時,前者即便黑紗覆面,卻也被她一眼認出。
“有什么話不能在高府時說,偏要做這副打扮尾隨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