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化名林麗洲,這其間緣由誰也無從知曉,而沈傾鸞在得了這個消息過后便從秦婳樓離開。
大年初一,街上的行人仍舊不少,她沿著這條路漫無目的地走著,心中還在思索秦問遙究竟想做什么。
唯有經歷過那樣劫難的人,才能明白失去一切會有多恨,沈傾鸞是如此,秦問遙更是如此。
而正因為兩人這般相似,沈傾鸞勸不了自己放下仇恨,也勸不了秦問遙以自己的方式報仇。
只是一個是她的姑姑,一個是她的親生父親,她做了后者的寵妾,與前者同侍一夫,將來又該如何自處?
心里諸多思緒翻騰不下,沈傾鸞捏著手中書卷的一角,才想起自己今日出來所為何事。
于是拋開那些煩擾,沈傾鸞轉入另一條路上,便準備去找柳君湅說說那十日之約。
“我還當你將我忘了,日日都在等你過來,今兒是怎么想起來的?”柳君湅瞧見還有些意外,先為她倒了一杯熱茶暖手,這才挑眉問了一句。
沈傾鸞將手中的書冊放下,端起茶來輕抿一口,這才反駁道
“前些時日我確實忙活忘了,可也沒見你來找過我。”
“你總處處都是道理。”柳君湅無奈地搖了搖頭,復才問她:“既然這么忙,何不將書看完了再來找我?”
沈傾鸞一手端著茶盞,一手將書冊推到他那邊,“這些倒是都看完了,多數我也都記在腦中,你若不信,大可照著書里隨口問問。”
“這大年初一的我就對你如此考校,豈非不通人情?既然是過年,咱們總得做些過年該做的事情。”
柳君湅說完就起身去柜子里頭翻找,沈傾鸞不知他要做什么,卻也起了幾分期待。
誰知沒找多久,他就拿出了一個足有半人長的匣子來,放在桌上示意她打開。
外頭的日光從窗口傾瀉而下,照的那一塊亮堂無比,沈傾鸞就見到那一盒的珠寶首飾泛著耀目的光芒,貴氣逼人險些讓她睜不開眼睛。
饒是她見多識廣,沈家曾經也少不了好東西,也為這些金銀寶珠的成色一驚。
“你拿這些出來做什么?”沈傾鸞有些無奈地問。
柳君湅朝那匣子揚了揚下巴,“你年歲也不小了,眼下雖沒有合適的人選,可若你想找,亦不知有多少人搶著要和你在一起,這匣子里頭的首飾就當我提前為你添妝了。你可別看東西不多,這每一樣拿出來不說價值連城,至少是連大央公主也不一定能得的。”
“你是發財了還是劫了誰家庫房,怎會有這等好物?”
見她驚訝,柳君湅自覺面子上得到了滿足,連帶著頭都揚起幾分。
“這些算什么?我這府中可足足堆了百萬兩黃金,夠咱們多少輩子都花不完了。”
“你哪兒來的那么多銀錢?”
“前些時候與滄樓做成了一筆生意,那接頭人倒也爽快,縱使我要了百萬金都盡數拱手奉上。”他說著無端有些悵然,隨后又嗤笑一聲,“師父曾教的那些機關暗器與你我而言雖是習以為常,可放到了滄樓,卻是難得的寶貝。”
沈傾鸞聽后微微一愣,“你說你賣了什么?”
“機關暗器,就你我幼時常拿來玩的那幾樣,我將其完善過后做成武器,可大賺了一筆。”
聽得此言,沈傾鸞這才算是反應過來,氣道:“滄樓與我大央敵隊了那么多年,如今你卻將父親生前的研究教給了他們去謀取錢財?這豈不是更加助長了他們的兵力,反倒叫我大央更為積弱?”
“那又如何?”柳君湅端起茶盞,不以為意,“你我不過普通老百姓,機關也好暗器也罷,這種東西研究出來無大用處,倒不如賣給需要的人。至于為何不賣與本國......當年師父也曾有提過這幾樣圖紙,雖不完善,可亦是初見雛形。然圖紙呈上后又如何?眾人皆笑他異想天開,小小玩意兒罷了,琢磨這些小孩子的把戲,卻還妄想充入軍用。如此一來,我不若做筆生意,將其賣與真正失識貨的人,也好不叫明珠蒙塵。”
“那你可曾想過,這暗器一旦擴入軍用,滄樓實力倍增,便會自北漠一路層層攻進。到時候大央將如何自處?”
“這天下覆滅才好。”柳君湅冷笑一聲,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著,眸中恨不能噴出火來,“大央數百年戰亂不斷,奸佞當道,忠臣枉故,無止無休。若此番滄樓真能借此一舉攻下大央,成就一國獨大的局面,至少百年內不會再起戰爭。這么一瞧,我倒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沈傾鸞對他的言論無法茍同,甚至是氣紅了眼,當即將手邊木箱掀翻在地。
玉石碰撞,磕裂了數道痕跡,寶珠滾落四散,游離在紅綢之中,似她在北漠所見的無數紅河白骨。
“父親一生效忠大央,殫精竭慮,所奉行之道無一不是忠國為民。可他何曾料到自己最為看重的門生,竟是為此等小利就叛國的奸人!”
“所以他未得善終!”柳君湅一手摔碎青瓷小盞,迸裂的碎片撒在他腳前,他卻絲毫未覺地踩了上去。
“他一生為大央著想,大央又何曾給過他分毫回報?不仍是一把火葬盡他的一切,末了還強加于他莫須有的罪名?這天下有什么好,值得他赴湯蹈火絕不回頭,值得你失去一切也不后悔?沈庭,你別當了幾日丞相的女兒,就真將自己當成了這大央名正言順的北姬公主。午夜夢回之時,你難道不會想起那一把火葬去的過往?連我都記得分明,我不信你就能忘!”
兩人都已沒了理智,此時若再說下去,也只會是無盡的爭吵。沈傾鸞垂眸看著那散落滿地的珠寶首飾,末了長長舒了一口氣。
“即便十年已經過去,支撐我走到現在的也是那恨意難平。可我恨的是秦岷,是江臨軻,是朝堂上只顧一己之私的奸佞小人,而非是這大央千千萬萬無辜的子民。
渟州城是我守護了八年的地方,如今好不容易稍稍安定,我絕不允許任何人以鐵蹄將它踏破。即便我當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也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