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清和郡主聽了寶珠的描述,尤其是那落水一段,瞳孔縮了一下。
巧合?
天意?
這世界上,哪有如此多的巧合與天意?
若是耿四一個人是不小心掉下去了,后來那幾個人,又是怎么回事!總不能是拉拉扯扯,你拽我我拽你的,出了錯!
寶珠低聲道:“婢子后來冷眼瞧著,各家小姐們像是想起了之前的市井流言,有些畏懼鄉君一般。只是誰也沒有明言。”
市井之,關于暗香來的花小娘子可能是天上花仙花童的消息已經沒幾個人在說了,取而代之的,是南順侯后人時隔二十年終于沉冤昭雪的議論之聲。
聽說,案子段了之后,部衙門門前甚至一日總有幾個自稱是韓氏后人的私生子之類的,到部哭訴鳴冤,好渾水摸魚,接下來能得點兒錢財什么的。
部不勝其擾,狠狠地抓了幾個人打了板子,那些閑人無賴才不敢胡鬧了。
而韓清元呢?告了御狀,挨了板子,未及得到實際封賞補償之類的好處呢,眼瞧著好了好了,結果又病了一場,在生死線上走了一趟,嚇死個人。
人們才議論說那潑天的富貴看來不是那么好享的,緊接著,就又傳出了其病有蹊蹺的傳聞來。怎么個蹊蹺法?百姓們或是碰頭耳語,或是彼此一個了然的眼神……總之,這里面,能議論猜測之處,實在不少。
而所謂“花仙子”的傳聞,沒有新的論點,又大約有人刻意引導,漸漸的,也就被人們拋在腦后了。
這刻意引導輿論的人,大約就是靖王殿下的吧。清和郡主心想。
她回過神,對寶珠道:“沒有證據的事兒,別胡亂開口,就忘記了吧。今出去一天也累了,且下去歇著吧,晚上不用你了。”
“是。”寶珠道:“多謝主子體恤,那婢子下去了。”
清和郡主擺了擺手。
寶珠離開之后,她坐在窗前,看著外面干干凈凈的院子,青石地面被嗮的白白的,出神了好一會兒,遂失笑搖頭,道:“來人。”
“主子。”李媽媽走了進去。
清和郡主指了指窗外院子,嘆道:“這白光光的院子,瞧著實在枯燥的很。去叫了花匠來,弄點花花草草的來做裝飾吧。”
李媽媽愣了一下,遲疑地問:“主子,您這是?”
之前,這院子并非沒有植物花花草草的。
不僅是各種盆花,而且還有一顆生長了二十來年的石榴樹。那是最初修繕府邸的時候,特意種下的。但就在年前,清和郡主命人將那石榴樹給挖了出來,移到了另外一個院子去了。
清和郡主對外的說法,是那院子是預備給任少元做新房的。二十年的石榴樹有了靈氣,能保佑任少元將來多子多福。
但李媽媽卻知道,這是清和郡主心有顧忌。
李媽媽還記得清和郡主當時喃喃說出的話:“這些子花草樹木,說不定都是她的眼睛呢……”當時李媽媽還設想了一下,若花草樹木果真是誰的眼線……她打了個冷顫。
去了石榴樹,拔走了水缸的水蓮花,挪走了所有的花盆,將院子所有地方都鋪上了青石板,再不留一點綠色。就是李媽媽,每每空閑時候,也會在院子轉悠轉悠,找一找是否有哪個角落藏著野草。
所以,李媽媽很不明白,為何自己主子的想法又變了。
清和郡主看出了李媽媽的疑惑,嘆息道:“若她真有那種本事,我們這么做又能起多大用處?放下吧,只要我們待她客客氣氣的,她大約也不屑于同我們計較。”
這話是說給李媽媽聽,也更是說給她自己聽。
清和郡主再次出神了一會兒,又道:“這院子光禿禿的,我自己看的都怪異,更何況是侯爺。他回來之后,來這院子過了幾次夜?一只手能數的過來吧?”
李媽媽怔了一下,忙道:“侯爺最近應該是忙。他多數時間都是歇在外院書房,并未總去姨娘那里。”
再說,清和郡主身為郡主,也不靠著男人寵愛過日子。
清和郡主微微搖頭,道:“借口罷了。我雖不靠著寵愛過日子,但夫妻之情淡漠,總是惹人議論的。”她見李媽媽還要說話,抬手阻止了她,道:“去吩咐吧。”
李媽媽只得下去籌備。
而正院發生的這些,人自然是一無所知的。歸花院離正院那么遠,就是她沒受創的時候,也刻意監聽,也不能二十四小時十二個時辰無間斷地監視著,更何況她如今尚未恢復半分。
再者,她也沒有有事沒事就窺人的癖好。
人回到歸花院,沐浴著落日余暉,再一次修煉起來。
不知為何,她今日的狀態非常不錯。植物精氣輕易被吸納進入了體內,緩緩修補著她殘破的脈絡。慢慢的,雖然細且小,這些精氣在她體內終于連成了一個循環,而不再是各自作戰了。
連接的瞬間,人只覺得精神一震。
這一個月來,如同被蒙蔽了的感知又再次清晰起來,就像是不再隔著那布滿油灰的玻璃看世界一般,整個世界在她眼再次生動而明亮,鮮活異常。
這種感覺,真是太好了。
人有些迷醉。
只可惜,太陽沉沉下山,這種強烈的清晰之感也只是維持了一瞬,就慢慢褪了去。人意猶未足,坐在那里試探了一下,發覺自己正常狀態下能輻射預警的范圍居然只有區區三尺遠,不僅遺憾地嘆息一聲。
片刻之后,她又振奮了精神——
修補已經初見成效,接下來再修行,便會有效率的多了。
人對這個速度,表示滿意。
心情很好,她又額外用了宵夜,才去睡下了。
萬元二十三年的夏天,開始的不動聲色,但漸漸的,就變得格外悶熱起來。哪怕是有雨水,也不過是一閃而沒,絲毫不能緩解那種悶熱之意。到七月底的時候,空氣之仿佛有什么正在醞釀發酵似的,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青石板路能生生地將人的腳給燙出水泡。潑上一盆水,就能清晰地看見那水跡很快被蒸干曬干,只在地面上留下些白痕來。
連知了都不肯賣力地叫。
街面上更是很少看見人影。就是有老朋友在街上彼此相逢,也大多不過是抱拳而去,絕不會像從前一樣寒暄半晌,甚至攜手去茶樓喝茶聽曲兒。
沉悶,壓抑。
原本定在月二十日舉行的凱旋儀式,一拖再拖。只因為那凱旋之師,二十萬大軍帶著些子俘虜,百來里路走了一個多月,此時還在路上!
不過是百來里路!
就是爬也爬回京城外了!
可實際上,從第一回向朝廷報告說“山體崩塌堵路”之時,到這七月底,大軍根本就沒挪出十幾里地去。
“山體崩塌,阻擋道路,全軍上下正全力疏通,爭取如期回京!”
“橋梁阻斷,深水湍急……因臨時征調,船只稀少,渡河緩慢,實乃無奈,請陛下寬恕!”
“軍有將士感染瘧疾,傳染迅疾,以有數千之數。臣不敢稍慢,請求藥材糧草支援。病不能行,歸期恐遲,不勝惶恐,萬死!”
這樣的折子上了三道,朝廷上下,頓時陰云密布。
值此時機,偏又有大量不明人士入京,燒搶砸拿,頻頻為禍,月余之類,單是火災就發生了十余起,其他惡性案件不勝繁數,京兆府案牘上的報案堆起了數尺之高!京兆府上下焦頭爛額!
天子腳下,發生惡劣案件如此多起,京兆府府尹大人不得不上書皇上,請求京城戒嚴,捉拿犯案人士!
一時之間,七月酷暑,往日大而繁華的京城,竟然有了風聲鶴唳之感,百姓們謹小慎微,有絕大多半都緊閉門扉,再不敢露面。
萬元帝病了。
說是了暑氣,高熱不退,神智少有清醒的時候。
一切的一切,加在一起,怕就是有大事情那醞釀。
清和郡主聽到人此時要外出,不禁有些驚愕。她的身份擺在這里,自然知道,如今京城形勢,極不尋常。說不定就與武陽侯整日待在書房議事偏又大門不邁有關。武陽侯涉及其,靖王殿下自然也涉及其……
難道,她是知道些什么了?
清和郡主有些遲疑,倒是沒有打聽人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而是問道:“外頭這么熱,出去豈不難受?你這是準備到哪里去?”
人微笑道:“哦,是我剛剛沒有說清楚。”
她坐在椅子上,笑容淡然,道:“我是想問問郡主,京城外面可有適合避暑的田莊之類的產業。郡主也說天熱的很,待在院,就是冰水不缺,卻也不是自然之涼,并不舒適。”
“不如到鄉間避暑。”
原來如此。
去鄉間避暑……清和郡主腦海之又不免想起剛才自己升起的那個念頭:難道,她真的知道些什么,所以干脆避了出去?雖然清和郡主不知道若是真發生什么能到波及其一個閨閣少女的地步,但她這個想法還是有些揮之不去。r1152(.[樂][讀].[樂][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