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嫣慢悠悠地向公主府正門走去,不緊不慢,似乎一點也不著急。施柔安靜地跟在身后,過了一會兒,就聽道:“你覺得云修此人如何?”
施柔愣了愣,低頭道:“小柔不敢說。”
“說!”
“小柔長居深宮,只見過云大人三次。但是每次的感覺……都不一樣。有時像一個好人,有時卻又喜怒無常。”
“怎么說?”
“正庭司有個宮女叫做慕兒,有一次輪到她去乾元宮當值時無意間說錯了話,皇上大發雷霆,當即便要杖斃……”
聽到這里,寧嫣突然間停了下來,皺眉道:“皇上從何時起變得如此殘暴了?”
施柔垂眉低聲道:“皇上與之前確實不大一樣了,但是小柔見得少,所以也也說不清楚……”
“行,你繼續說。”
“結果云大人給攔了下來,說是罪不至死。皇上似乎很是聽從云大人的話,便說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結果……結果慕兒被挑斷了手筋腳筋逐出宮了。”她的聲音漸漸有了些顫抖。講述的好像是最平常的一件深宮秘聞,可是卻讓人無端起寒。
一道宮門,圍住了輕如草芥的生命,也迷失了越來越多人的初心。
寧嫣搖搖頭,很難說出什么言語,許久只長嘆了一口氣,才重新向門口走去。
剛過了鏡湖,便見羅神醫飛快地跑了過來,跑得面紅耳赤上氣不接下氣。
“令……令主……”
寧嫣心下一沉,迎了上去:“羅神醫怎么了?是不是阿嬋有什么事?”
他喘著粗氣點點頭:“阿嬋姑娘醒了,但還是不肯吃藥。您要不……過去看看?”
寧嫣當下匆忙轉向后院,走了幾步才堪堪停下,回頭道:“小柔,你去門口,幫我打發了云修!”
“不不不……”施柔睜大了眼睛,連忙道:“公主,那怎么行?”
寧嫣:“你都能在我和太后面前演戲,有何不行?現在你就代表了我,想怎么做怎么做!”說罷,她轉身匆匆隨著羅神醫離開了。留下了目瞪口呆的施柔,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溫柔的金色夕陽散落她一身,暖風緩緩吹落一樹繁花。而花雨繽紛,又灑落在她的頭發與肩上。
好大的一個考驗啊。夕陽中,施柔苦笑了一聲,隨即深吸了一口氣邁步往門口走去。
越接近門口,嘈雜聲越大。青衣小廝坐在門后的凳子上,手托著腮睡得昏昏沉沉。外面的動靜,似乎一點也沒有影響到他睡覺。她悄悄從梯子爬上了墻頭,往下張望。云修一身紫衣,面容俊美無害。垂眉在門口站著,已經站了一個時辰。頗有等不到公主府開門,就不離開的架勢。
人群中有人就嚷嚷道:“云大人代表皇上來的,長公主都不屑一顧,也太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吧……”
“就是……云大人在門口等候那么久,公主府連個屁都沒有……簡直擺明了和皇上過不去啊……”
“看來……這東和的天又要變嘍……”
人群中紛紛附和,云修仿若沒有聽到一般,執著地站著。
施柔看得甚至憂愁,看著看著覺得有人動梯子。低頭一看才發現小五不知道何時醒了,做了一個不知道什么口型的,好像在叫她下去。她悄悄地原地下了地。
“小柔姐姐,你何時來的?”
“這么吵都能睡得著,也真是難為你啊。”施柔斜了他一眼笑道。
小五摸著頭憨憨地笑:“丁伯只讓我守著,又不能離開,又不能開門。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
施柔想了想,突然笑道:“我有辦法了。”她讓小五附耳過來,細細地說了一番。小五聽得眼睛晶亮,然后飛快地跑了下去。
不多時,門口站著的百姓就發現公主府里似乎……著火了!東南方向升起了滾滾濃煙,并且煙霧有越來越大的趨勢。甚至只站在門外,便問到了刺鼻的濃煙味。
過了一會兒,大門轟然從內被推開了,濃煙滾滾撲面而來。一個臉上黑灰,一身狼狽的侍女從濃煙中跑了出來,一邊劇烈的咳嗽一邊叫道:“走水了!咳咳……走……走水了!”
她跑得太快,沒注意腳下被絆了一下,猛地撲到了一臉怪異的云修身上。
“云……云大人……公主為了趕來見你,把佛堂給燒了……自己……自己也燒傷了……”她說得聲淚俱下使得聞者流淚。
云修稍微推開了她,皺了皺眉想說什么。施柔猛地跪倒在他身邊哭訴道:“公主身子本就不好,闖宮之后深深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便一直在佛堂清修贖罪。還吩咐了我們不許打擾……可是……聽見云大人親自登門拜訪時已經好幾天沒有休息,恍惚之下打翻了臺燭。佛堂便燒了起來……嗚嗚……”
她纏得緊,云修已面露不豫之色,奈何眾目睽睽之下不好發作。
周圍人恍然大悟道:“原來竟錯怪了長公主……”
施柔哭得可憐兮兮對百姓道:“公主在昏迷之前還說,近日溫度較高天干物燥,讓家家戶戶小心走水。千萬不要危及生命安全……”
眾人紛紛面露愧色,慢慢地人群漸漸散去了。云修一甩手,把纏在自己身上的施柔扔在了地上。面目陰冷:“是你的主意?還是她的?”
施柔慢慢地起了身,揉了揉摔疼的屁股笑道:“有何區別?就算是奴婢的主意,沒有公主允許,難不成奴婢真能燒了公主府?”
云修冷笑一聲道:“以前在宮里還真看不出來你有如此能耐?”
“不然也容不得奴婢活到現在了是嗎?”她挑眉一笑,漆黑的臉被淚水沖刷過后簡直慘不忍睹,但是莫名地綻放出一種光芒讓人不敢直視,“云大人,奴婢……一直記著承慶宮中慕兒的慘叫聲,每一聲……都烙在奴婢心上。相比于一死百了的痛苦,讓人沒有希望的活著似乎更為殘忍。”
她聲音愈發冷酷:“云大人有能耐現在就直接殺了我,否則,慕兒的仇我記在你身上!”
云修冷笑一聲:“就憑你?”
“還有我!”門內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施柔詫異地回頭看,只見門內出現坐于輪椅上的白衣男子。神色冷淡,眉宇間高華無限,白凈的衣角如同五月的梨花白一般耀眼,讓她不由地自慚形穢。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