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蕪鎮迎來了難得的好天氣,太陽升得老高,陽光懶懶的照在地面上,讓干冷的冬日沙漠午后顯得暖意十足。天公做美,風又小,街上熱鬧非凡,這樣的好天氣不出門,簡直就是對不起自己。
秦黛心利落的洗了臉,把頭發高高束起,隨后又發帶扎緊,再把馬尾隨意一卷,用一只普通的銅簪子固定住,又順手從床邊的小桌子上拿起一個小瓷瓶,用手指挑出黃豆粒大小的面脂涂在臉上勻開,然后才拿出一些平時畫妝用的東西,對著鏡子朝自己臉上鼓搗起來。
過了大概半刻鐘左右的時間,秦黛心住了手,仔細的照了照鏡子,這才滿意了。她沒有刻意扮成男人,不過卻畫粗了眉毛,又在臉上稍稍改動了幾下,用易容的方法來偽裝自己。鏡中的人看起來相貌平平,她更適合頂著這樣的一張臉出去收風。
就在這時,門外有人敲門。
“主子。”是雪晴的聲音。
“進來。”
門被推開了,雪晴進屋后又隨手關上了門,看到已經略微改變了模樣的秦黛心后,也沒露出什么驚訝的神情來。她跟在秦黛心身邊的時間不短了,對這種事情早就見怪不怪了,她覺得自己的主子有點神通廣大,好像沒有事情能難倒她似的。正因為見得多了,了解的多了,雪晴才對秦黛心越來越佩服,也越來越尊敬,完全沒把她當成一個比自己小的普通少女來看,而是真正的把她當成了掌握著自己命運的主子。
秦黛心把峨嵋刺帖身放好,又往懷里揣了些錢。這才道:“家里的事兒都安排好了?”
雪晴點了點頭,言簡意賅的道:“各司其職,有條不紊。哦,于氏在樓下等著了。”
秦黛心瞄了她一眼,跟玲子比。話是少了點,十歲的小姑娘,正是青春洋溢,活潑好動的時候,可這姑娘……
唉,算了。到底是炎黃出來的人,穩重,也沒啥不好的。
秦黛心收拾妥當了,便帶著雪晴出了門,主仆二人下了樓。就看到紀婉兒和于氏在一旁坐著,二人見她來了,都站了起來。
于氏經過一段時間的鍛煉,儼然已經有了獨當一面的本事,她以前只是個身不由己,性子綿軟的孤女,可家逢巨變,顛沛流離的生活。讓她學會了堅強,知道了人情冷暖,明白了這世界除了黑白這外還有灰色!于氏堅強了起來。圓滑世故了,她骨子里的,那些藏在安分守己下面的劣性根,因為恨意而浮現了出來。
現是急功近利的人越容易失敗,反之為了報仇能夠臥薪嘗膽的,最后才會成功。
于氏算是個成功的。她或許沒什么天分,不夠聰明。奈何運氣夠好。
“你,你……”哪怕于氏如今已經有了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本事,不過看到秦黛心時,還是微微吃了一驚。
模樣好像變了,可又能看出是從前的那個人,說不清楚哪里不一樣了,但容貌卻是有了天壤之別。
秦黛心在于氏面前攤了攤手,問道:“有何不對?”連聲音也作了偽裝,聽起來似乎低沉了幾分。
于氏學乖了,雖然她依舊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出任何的驚訝和情緒的起伏,她該是個凡事成竹在胸的人,她該有是個連情緒都要控制得住的人,什么時候該笑,什么時候該哭,什么時候該驚訝,什么時候該緊張……都要先飛快的用腦子想一遍,然后再做出來,這才正確。
秦黛心見于氏很快收斂了情緒,便點了點頭,只道:“還算不錯,勤能補拙,既然沒有天賦,就更得好好用心。”
于氏連忙稱是,有利用價值的人,才會有所得,有所失,沒了利用價值的人,只怕連活著的機會都沒有。
她該更用心才是。
秦黛心的目光越過于氏,落在于氏身后那人身上。
一個少年,十七八歲的樣子,眉眼看著平順,長相普通,倒是有股子機靈勁兒。
于氏見秦黛心不住的看她,便開口道:“他叫金順,我就叫他順子。”
順子上前一步,沖著秦黛心行了個小廝的禮,還道:“見過姑娘。”
他是肖飛飛的人,被分到于氏身邊當小廝。
秦黛心想讓于氏主事,卻沒給她安排丫頭,一時半會兒你讓她上哪兒去找忠心又伶俐的丫頭去?只好從肖飛飛送來的人里,挑了一個年紀小,但看著還算能用的。
等客棧一開張,于氏帶著小廝出現在眾人面前,那么她這個風騷又有機手腕的老板娘形象就算是豎起來了。
算是第二個潘雙雙?
“婉兒姐姐我們走了,中午就在外頭吃了,不用給我們留飯。”秦黛心跟紀婉兒打了聲招呼,這才對于氏道:“走吧,于掌柜。”
于氏的拘謹似乎一下子就散開了,她笑了笑,示意身后的順子跟上,然后與秦黛心并肩出了大廳,一路往大門去了。
云來客棧的大門,在沉寂了月余之后,終于在白天,光明正大的打開了。
邊蕪鎮上突然安靜下來,有人看到云來客棧里走出了幾個人,三女一男,看起來是兩個主子,兩個下人,奇奇怪怪的組合。
云來客棧是胡胖子的心血,一直經營得有聲有色的,生意紅紅火火的,也不知怎么的,胡胖子就突然把店轉手了。當然,轉手這個詞,只是新主家的說法,內情到底怎么樣,并沒有人去探究。
邊蕪鎮是什么地方?狼吃肉,狗吃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地方!眾人只想安身立命,平平安安,能在這兒立住的人,都有精明的腦子和雪亮的招子,該說的話說,該問的話問,多一句,都沒有。
胡胖子不知所蹤,云來客棧成了人販子的老巢,變成了黑店,鎮人的人事不關己,都裝成沒看見,日子不也一天天的過來了。
只要不涉及自身利益和性命安全,誰管你是賣菜還是賣人?
只是,人販子接手沒幾天,這客棧難道又易主了?
眾人微微驚了一下,不過轉眼的工夫,就又恢復如常,變得自然了起來,雖然也有人投過來打量的目光,但目光中的意思絕對百分百友好。
秦黛心抿唇一笑,還真有本事啊!小地方臥虎藏龍之輩如此之多,要不摸出幾條大魚來,還真對不起這些打醬油的。
四人在街上慢慢走著,似乎對街道兩旁的攤位很感興趣一樣,于氏隨著秦黛心的意思,不時的停下來看看,面帶笑容的跟小販攀談,終于有人按捺不住,開口問了于氏云來客棧的事兒。
于氏笑著點頭,應道:“是啊,客棧是我接手了,打算過些日子就開張,到時候還請大伙去捧捧場,喝一杯,咱們也算認識認識,交個朋友。我一個婦道人家,拋頭露面出來做生意也不容易,還請大家以后多多照拂。”
“那是,那是啊,免不得要去討杯喜酒喝。”
“恭喜恭喜啊!”
“謝謝了。”
于氏照顧人家生意,扯了一塊質地不怎么樣的花布,又買了一條精美的羊毛編的坎肩,這才跟著秦黛心笑吟吟的走了。
兩人前腳離開,后腳就有人議論起來:
“她年紀不大,真能把云來客棧給盤下來?”
“盤什么盤啊!那女人啊,一看就是個攪家精,不是好的,說不定跟那些人是一路貨色。”
“唉,少說兩句,禍從口出啊。”
“怕什么。”話雖然這樣說,可那些女人的聲音還是低了下去。
秦黛心跟于氏像沒聽到一樣,轉身進了一家茶鋪。
茶鋪,酒樓,龍蛇混雜,是收消息,放風的好去處,秦黛心跟于氏來這兒,一是探聽消息,二也是想示探一下各方面的反應。邊蕪鎮有很多外來人,想要在這里站住腳,恐怕并不容易,若不是最近馬匪洗劫鎮上富商的事兒鬧得人心惶惶的,恐怕云來客棧早就有麻煩找上門來了。
幾個人被跑堂的讓了進來,在一張靠邊角的位置坐了下來,茶鋪里擠著不少人,有行色匆匆的,也有悠然自得的,屋里嘈雜聲一片,亂哄哄的。即便是有人進來了,那些人也沒有停止議論,都交頭接耳的說著什么。
于氏隨意點了一壺茶,兩樣點心。
秦黛心一言不發,支起耳朵聽了起來:
“我看這次富老板要傾家蕩產了,米鋪接二連三的被馬匪打劫,擱誰也挺不住啊。”
“何止富老板啊!那個平時牛氣哄哄的丁大力,這段時間不也蔫了嗎?腳力行的財力比不是米鋪,丁老板的棺材本啊,都填了馬匪的嘴。”
眾人點了點頭,又有人道:“說起來啊,這回這幫馬匪,胃口還真大。以前我覺得,那曹黑漢啊,就夠不是東西的了,人如其名,心黑心更黑。哈,哪知道這沙里飛啊,更不是個東西。”
“聽說沙里飛還是個細皮嫩肉的小娘們啊!”
“反正都不是好東西。”
“不過,這沙里飛怎么就盯上富老板了呢?好像還有丁大力。就像盯上了他們似的。”
秦黛心抿唇,是啊,盯上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