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一行很快出了宮門。
“祝姑姑,你不如在此等候母親吧。”青鸞對祝姑姑道。
她們幾人都是些少年男女,有祝姑姑在旁看著,終歸有些拘謹別扭。
“長公主命婢子隨身伺候郡主,婢子不能違令。”祝姑姑不亢不卑道。
青鸞無奈,只命紫玉留在金輅車旁等候,她帶著玉珠跟祝姑姑隨行。
她與朝陽郡主上了岳無傷的馬車。
祝姑姑與玉珠則坐進朝陽郡主的馬車里。
而岳無傷將自己的馬車讓給嘉寧郡主后,只得跟蕭伯言上了同一輛車。
瞅見蕭侯那張鐵青的臉,岳無傷不禁笑道:“蕭侯,不過是去喝杯茶,至于板著這張臉么,你也知道嘉寧郡主性情隨意天真,在下也很無奈啊。”
“住嘴!”蕭伯言呵斥一聲,壓低聲音道:“我還沒問你為何將那事不了了之呢,你竟還好意思在此談笑風生。”
岳無傷挑眉,“李溫除不成,不是還有其他藩王嘛,再從他們下手不就行了,何苦這般喪氣。”
蕭伯言閉上眼,倚在車壁上按捺著怒氣。
最近諸事不順,個個都不讓他省心,連這個多年盟友竟也開始敷衍他了。
想到今日宮宴上芳清茹的作為,蕭伯言不禁有些羞惱。她突然向帝王獻曲的這番作態,不知是出之芳太傅授意,還是她自己想要攀龍附鳳?
不得不說,蕭伯言的想法竟跟青鸞不謀而合。
蕭侯再想起嘉寧對他的日趨冷淡,像是變了一個人,心底更是煩躁不已。
或許,自己真應該與她退親,再娶了芳清茹。
這邊蕭侯正天人交戰,馬車已經到了西街常樂坊,進入坊市不遠,便是門庭若市的風祥樓。
門口仆役一見岳無傷與蕭伯言的馬車到來,立刻小跑著搬來錦凳放在馬車旁。
玉珠早已跳下馬車,跑到郡主馬車前,攙扶兩位郡主下車。
“定一套上房,記在我的名下。”岳無傷對仆役說罷,轉臉向青鸞微笑道:“郡主先請!”
幾人進入一間頗大的豪華大廳,里面設有小型舞臺,舞臺前還拉著帷幕紗幔,廳房四角點著數盞高燭油燈,將廳內照得通明瓦亮。
青鸞等人依次落座,便有數名彩衣侍女端上銅爐茶盞,為客人烹茶煮茗。
另有仆役送來應時瓜果,有橘、蘋果,還有從西域過來的甜瓜等。
“你們這里的魔術師還在么?”朝陽問面前侍女。
“在的,只是現在正為客人演繹,這會兒怕是來不了。”侍女輕聲道。
朝陽遺憾地嘆氣。
岳無傷:“還有什么奇巧的表演,可叫來讓咱們瞧一瞧。”
侍女:“戲班子新近排了一場燈影戲,若貴人有興趣,可一觀。”
“哦?”岳無傷轉臉問青鸞:“不知兩位郡主可感興趣?”
“那就叫來看看吧。”青鸞點點頭。
她前番在府中禁足時,沒少和丫頭們排演燈影戲,自己如今已經能將皮偶操控得頗為自如了,就是不知跟這些專業藝人比起來,是否還有欠缺?
沒一會兒,從外面進來十幾名藝人,還有鼓樂琴師若干。
他們在舞臺上擺好一個屏幕,后面亮燈照著,琴鼓一響,白色布屏上出現兩三只漂亮的彩色仕女皮偶影子,款款行走,揮袖漫舞。
這時,便有伶人在旁悠然唱起來:
……夢回鶯轉,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柱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這是什么戲?”朝陽伸著脖子問一名藝人。
“回貴人,是新排的游園夢。”藝人恭敬回話。
“什么游園夢,咿咿呀呀的一點都聽不懂,你們重新撿些熱鬧的來演。”朝陽郡主不滿道。
藝人似有些緊張,連忙叫那些操持皮偶的停下。
“小的們會的曲目都在這上面,貴人想看什么,請吩咐。”領班立刻捧上一本冊子,誠惶誠恐地請眾人過目。
岳無傷讓人把冊子遞到青鸞和朝陽面前,自己只與蕭伯言悠然喝著茶。
蕭伯言此時倚靠在羅漢塌上,手里捏著一枚茶盞,靜靜看著青鸞絕美的側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朝陽挑揀一會兒,竟不知到底看什么好,只好推給青鸞:“嘉寧你選。”
“就演這出共工怒觸不周山罷。”青鸞將冊子遞給領班。
“喏!”領班雙手接過,吩咐藝人開始著手換皮影道具。
共工怒觸不周山是部古老神話劇,青鸞第一次看燈影戲時,便被它那恢宏熱鬧的場景迷住。
戲里說的是那水神共工,長得人首蛇身,赤發黑顏,帶領兩名惡神挑戰火神祝融的故事。
共工手下那倆惡神,一個是長有九個腦袋的人面蛇神柳相,另一個是陰險狡詐,喜好作亂的無形浮游。
他們三個攪動風雨,令山河崩潰,東海傾覆,洪水在人間泛濫,人族更是死傷無數,只為奪得祝融的光明宮。
于是,那火神祝融駕馭一條火龍,聯合風神與共工殊死作戰,只把相柳打得隱藏進地底,那浮游也化為冤魂;共工被追逼得逃無可逃,最后怒觸不周山,被倒塌的天柱壓在底下。
戲里多有各種怪獸打斗場面,七八名藝人同時操作,外有鼓樂琴師演奏烘托激戰場景,直看得朝陽郡主張大嘴巴目不轉睛。
青鸞眼神淡淡掃過蕭伯言與岳無傷,只見他倆也正看得出神,不由微哂。
他二人加上蕭洛,可不正像那共工之流么,只可惜大乾朝沒有祝融風神能去抵擋他們。
或許,自己的父親……
青鸞蹙眉,心里正琢磨到此處,廂房的門突然發一聲大響,似有人在外面猛踹一腳,接著,喧嘩之聲響起。
廳內已經有仆役跑去開門觀望,只見有幾名醉醺醺的客人推開仆役,搖搖晃晃跑了進來。
“哈哈!原來這里有大美人……”一名黑壯大漢滿身酒氣,半敞著錦袍外衣,推開阻攔的仆役侍女,跌跌撞撞往青鸞朝陽這邊而來。
岳無傷面色一沉,站起身,一腳將前面那大漢踹出數米遠,轉臉向外面仆役喝道:“將這些人轟出去!若再敢胡來,打死不論!”
蕭伯言也起身,對身邊仆役道:“你們管事何在?竟能讓這等狂徒沖撞進來。”
被踹飛的大漢晃晃悠悠爬起身,指著岳無傷叫罵道:“哪來的……小子!敢對你爺……爺動手!活膩了吧!”
旁邊有人卻是認得蕭伯言的,連忙扶著他,向蕭伯言賠禮:“不知是蕭侯在此,小人失禮了。”
被踹大漢紅漲著臉,不管不顧地抽出一把匕首,指著岳無傷罵罵咧咧,“豎子!爺爺我要……殺了你……”
扶他的那人腦門上汗都要流下了,連忙勸道:“穆將軍,逍遙侯在此,千萬不可造次……”
包廳內亂哄哄一片,將那些演皮偶的藝人琴師嚇得躲到一旁。
青鸞在旁坐著沒動,端著茶盞悠閑抿了抿。
這位穆斯連將軍數年后可是蕭伯言手下的功臣猛將,現今應該在皇城任禁軍千牛衛副統領之職。
千牛衛,皇帝舅舅的貼身親衛軍啊。
她想了想,緩緩站起身,款款走到岳無傷身邊,睜著美目看向穆斯連,嬌聲問道:“無傷哥哥,此人是誰啊?”
那穆斯連見一位盛裝的絕美少女來到面前,朦朧醉眼瞬間直了,竟似不認得她一般,喃喃道:“美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