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媳

第159章 強弩之末

永寧侯望著桌案上靜靜躺著的信箋低頭不語,良久才抬起頭來盯視著明萱,他眉頭緊皺,語氣中帶著深濃的不耐,又隱隱有幾分緊張和防備,“羅氏讓人去找你了?她跟你說了?”

他稱呼侯為“羅氏”,而非家常的“你大伯母”,冷漠和疏離可見一斑。

明萱嘴角漾起一個淺淡的微笑,聲音平靜如水,半點沒有波瀾,“回大伯父的話,侄女兒今日正要去南郊莊子上,想到初七家宴沒有見著大伯母,此番恰好經過,便去給大伯母請個安。說的都是些閑話,我看大伯母身子很有些不好,便沒有久留,拜見過了便告辭的。”

她的目光穿過這座嚴肅謹慎的書房,然后落在永寧侯的身上,“臨走時,大伯母托我給您帶了個手信,她雖說不急,可我想著若是要緊的事,可不能耽擱了,所以才徑直回了趟侯府,恰好您今日沐休,侄女兒便來求見。”

雖然曾在這座府邸生活過三年余,但平心而論,明萱和永寧侯見得并不多,也幾乎沒有交流。僅憑有限的幾次家宴上分桌而坐的匆匆幾面,她對永寧侯根本談不上有何了解,但從旁人的訴說與這幾年永寧侯府所經歷的事件的處置來看,她對大伯父的判斷,并沒有太大的落差。

而此刻,在看到永寧侯見到侯這封并沒有署名的信箋時候的反應之后,她心里深深地感到,大伯父對大伯母這樣往死里整的節奏,絕不可能僅僅是因為夫妻不和那樣簡單。

所以,她選擇不說實話,而是繼續試探他。

果然,永寧侯神色一松,似是松了口氣,他笑著說道,“你大伯母能有要緊的事?再說,就算有事,叫身邊的丫頭婆子回一趟家便好,能差遣萱姐兒你?這冰天雪地的,倒讓你多跑了這趟路。”

他頓了頓,語氣關切地問道,“裴姑爺近來可好?他的腿傷可有起色?”

那樣急切地轉換話題,很顯然并不想繼續談及侯。

明萱目光微垂,輕聲說道,“勞大伯父記掛,靜宸近來氣色不,不過腿傷卻還是老樣子。”

永寧侯的目光瞬時柔和了下來,他低聲嘆了口氣,“周朝地廣物博,人才濟濟,總有可以治得好裴姑爺腿傷的能人異士,幸得他還年輕,皇上隆恩,又破例封了王爵,慢慢尋,總會有治好的那天。”

他揚了揚手,“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外頭天冷路滑,大伯父便不留你了,你去安泰院給祖母請了安,便早些回鎮國公府吧,別讓裴姑爺著急。”

明萱輕輕福了一身,便退了出去。

已經到了永寧侯府,自然要去安泰院拜見朱老,祖孫兩個說了好一會子話,見西天漸漸沉了下來,這才眷戀不舍地話了別。

回到靜宜院時,已經過了酉時三刻。

明萱掀開厚重的暖簾進到屋內,帶來一陣凜冽的寒意,她看到桌上已經擺上了熱騰騰的飯菜,裴靜宸撐著特制的拐杖上前迎她,心中一整日纏繞著的郁結不知不覺便天清云淡散了開去,她低聲問道,“你不先吃?”

裴靜宸望著她,“你不在,我吃不下,所以等你一起吃。”

他的語氣無比平靜淡然,但透著濃濃的深情蜜意,還帶著幾分撒嬌的趣味。

丹紅最是識時務,她臉上帶著笑容說道,“大爺和大奶慢慢用,嚴嬤嬤給我留了飯,我去她屋子里陪她一起用。您兩位有吩咐喊一聲便行,我留了幾個小丫頭在外廂伺候著。”

她掩著嘴笑著退下,將門輕輕合上。

用過了晚膳,洗漱過后,明萱躺在裴靜宸懷中將今日所見所聞皆都說了一遍,“原先只是懷疑我母親的死另有隱情,但是今日見過侯,我才曉得竟然這樣復雜。定國公雖然不過只是一顆棋子,但她也定然不會無緣無故地出這個頭,想來我父母長姐的死,定國公府都難辭其咎。”

不論如何,俞惠妃之所以能有今日的地位,與元妃的死不無關系。皇上因為對元妃愧疚,所以時常會在曾與元妃交好的俞惠妃身上尋找昔日亡妻的影子,因為有著元妃這個裴皇后沒有的共同話題,俞惠妃才能長盛不衰。元妃死了,毫無疑問惠妃是得利的。

明萱眉頭輕擰,低聲說道,“提到定國公府,我總是要不由自主想到臨南王。可是臨南王偏居一隅,已經是周朝勢力最大的藩王了,若是當年之事,真與他有關系,那么他旨在要破壞皇上與裴家和顧家的聯盟,從而有更大的圖謀。”

她臉色驟然一變,“難道臨南王想要謀反?”

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到別的人或者別的理由,會做出這樣的事。

裴靜宸將懷中的妻子摟得更緊,“只要我們查下去,真相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阿萱,我向你保證,不管那個害了岳父岳母和元妃娘娘的人是誰,我都會將這個人找出來,讓他付出應該付的代價。”

燈燭吹熄,一夜無語。

第二日清晨,皇上封了裴靜宸為安平王的旨意正式下了,先前的襄楚王府近些年來一直都有舊奴竭力維修,所以只要稍作修繕,便可以搬。

明萱本來想著永嘉郡主的死因存疑,倘若搬離了鎮國公府,恐怕那些真相便再難查實,便有些想要拖延搬離。

可裴靜宸卻說,“我讓人順著上回得到的線索查了下去,良多,只等著去往西寧的人,便有所定論了,住不住裴府,已然沒有太大的意義。這靜宜院雖然有著我們兩個最好的回憶,但卻也有童年時許多不堪,我對這里并沒有歸屬,與其在這里憋悶得慌,都不能做,倒不如早早搬離,也方便行事。”

他的雙腿經過月余訓練,已然基本恢復了正常,雖然不能激烈跑動,但是平素行走卻已經如常,可是為了戒備裴家的人,他卻仍然還要在輪椅之上坐著,哪怕是在靜宜院內,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被人看出了馬腳,漏了行跡。

而襄楚王府中,卻都是他外祖父當年的舊仆,這些年來暗中時有聯絡,那些人最是忠心不過,將一座失去了主人二十年的府邸管理得如同銅墻鐵壁一般嚴密,那是他的地盤,他可以自由地做更多的事。

既然裴靜宸這樣說,明萱便再沒有理由不這樣做。

一連幾日,她都與嚴嬤嬤丹紅一算著靜宜院里的箱子,庫房里一些不常用的物件已經先行由人送到了安平王府,她的幾房得力的陪房也先行,陸續地便將靜宜院搬了個空,只留下日常所用的。

因為圣意早就為人所知,所以這一回在鎮國公府的影響并沒有先前那樣大。

世子楊氏一反常態沒有派平莎堂的嬤嬤前來搗亂,甚至都不曾讓桂嬤嬤前來清點原來靜宜院里的擺設家具,這雖然令明萱覺得奇怪,但卻也是求之不得的。她自嫁之后,便一直都與楊氏斗智斗勇,雖然每一次都是她險中得勝,楊氏沒有少吃虧,可是這個過程卻很有些令人心煩勞累,若能夠這樣安靜太平地離開,那是再好也不過的了。

預料之中,二房的龐格外熱情,連帶著燕氏也時常幫忙。不論龐的心思到底是,這些日子來她總算也對明萱助益良多,所以對于她的善意,明萱也沒有過多地推辭。總是一家親戚,又不是說能撇清就能夠撇清的關系,與其鬧僵撕破了臉,倒不如就這樣彼此心知肚明地釋放善意。

無人鬧場,有人幫忙,倒是讓這些收整的工作格外順利。

但臨到要搬離那日,明萱卻忽然對黃衣犯了難。

黃衣是她的客人,理應跟著她去安平王府,可偏偏黃衣又在著手治療裴相的病,若是跟著她走了,那裴相身上的毒該辦?但她也不能獨獨將黃衣一個人留在鎮國公府,這不僅于理不合,還容易授人話柄。

正當她左右為難之時,榮安堂的管事卻親自來稟,“相爺這些日子在黃衣姑娘的治療下身子已經好了許多,但窩在府里太久,相爺覺得有些煩悶,今兒一早便去了別莊修養散心。大爺和大奶請放心,相爺身側有孫太醫跟隨,他老人家也不想要繼續麻煩黃衣姑娘診治,所以這回并沒有請黃衣同行。”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紫檀木匣子說道,“這是相爺對黃衣姑娘的一點謝禮,還請大奶交給黃衣姑娘。”

明萱雖然覺得奇怪,但卻還是依言收了。

等到她親自將那個匣子去送給黃衣,問及裴相的病情,“上回在榮安堂時,你說得那樣嚴重,我還以為祖父當真只有一月性命,可眼看一月之期將近,相爺卻還能夠出游散心,想來他的身子應當沒有那樣沉重才對。”

黃衣皺起眉來,“裴相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也就是這一兩天的事了,我對毒物頗有信心,不會看的。可他竟沒有待在府里安排身后事,卻去了別莊,想必是有必須要做的事吧。”

珠簾攢動,裴靜宸掀開進屋,沉聲問道,“祖父去了別莊?”(。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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