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人入畫

第十六章 質子為誰

“這樣的天寒,就不必把東西搬出來了吧,也不怕凍壞了你們殿下。”白兮影微微側頭對幾個宮人說道,又轉而面向慕容瑾,“殿下意下如何?”

慕容瑾這才長揖一禮,“全聽先生安排。”

那幾個宮人便手腳麻利地將長案與軟墊搬到了寢殿中隔出的一塊空間里。

白兮影看了一眼慕容瑾,對正守在旁邊的幾人吩咐道:“我希望與殿下授課時需得清凈,沒有其他人干擾。”幾人識相地回了聲“是”,便齊齊退了出去。

“殿下今日想學什么”白兮影問道。

慕容瑾自顧自地坐下,“自然是白先生說了算。”

白兮影撩了撩袍擺,慵懶地倚在長案上,“怎么才幾日不見,小瑾便與我這般生疏了。”

“未曾,只是先生如此出現,有些意外罷了。”

“意外?如何說來。”

慕容瑾去往一旁的架上取來一卷以往學習的《樂記》,“我離宮太久,變故頗多,今晨被告知恩師已先去,學宮的祭酒也換了一個不修邊幅的人。故見你此來,我還以為那位先生也......”慕容瑾沒有再往下說。

白兮影游離的眼神這才聚焦起來,緩緩道:“學宮的前任祭酒是何人?”

“嚴樸嚴先生,先生認識嗎?”

“不認識。”

“但他以前夸過我。”白兮影露齒一笑。

慕容瑾這才想起來,眼前這個年輕人,曾是那個北齊王城中萬人景仰的皇太子,是那個精通禮樂書畫,被四國名仕贊耀無數的才學少年。

“不過話說回來,先生怎么這么巧就來了此處?”

白兮影笑道:“之前教你的那個袁老頭,據說到浮玉山上去采風,于一個月照高頭之夜作了一首曲子,然后就告病了,至今還臥在榻上不能起。司樂大人與我說起此事,我覺著反正近日清閑,不如來你這里討兩杯茶喝。”

慕容瑾看了看只放了卷竹簡的長案,又看了看那空了還未續水的茶壺,再看了看那悠閑的白兮影,只覺得這謊扯得格外不正經,不過也就袁先生那條較為真實些。也不揭穿,這樣人的手段,本不該多問的。遂而問道:“那么先生今日來是打算教我些什么呢?”

白兮影正了臉色道:“西秦要與大燕交換質子,你覺得你父皇會選誰?”

“不知,”慕容瑾漫不經心地翻著《禮樂》,“也不知道父皇安的什么心,不過我倒覺得十之八九會是我。”

“哦?為何?”

慕容瑾道:“現下眾皇子中,皇長兄正得圣寵,自然不會是他;五皇弟重病纏身,父皇也不會讓他出這個遠門;六皇妹年幼,又是女子,這也不是和親,自然也不會是她。如此一來,便只剩下二皇兄,三哥,與我。父皇顧念與蘭妃的情義,所以不會是三哥,齊妃雖已不在,齊國公如今也不如前,但在朝中說話始終占有一定的分量,所以也不會是二皇兄。這樣,便只剩下一個我了。我身份特殊,又無母族勢力,放在這皇城中畢竟是個隱患。此次交換質子,再沒有比我更好的人選了吧。”

白兮影拿過慕容瑾手中的書卷,輕輕一笑,“怎么這樣肯定?”

“難道不是么?”

“自然不是,”白兮影搖了搖頭,“與此相反,你父皇他,最不可能選的,才是你。”

慕容瑾不解:“先生此話如何說來?”

白兮影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現在宮里多了多少人,以前的人還剩下哪些?這些新人當中,又是什么樣的人?”

“增了二十一人,一人是教習掌事,十人是內侍,十人是侍女。”慕容瑾猶豫了一會兒道,“這些人具是父皇派來的人,其中有一半之人,應該不是一般人。”

“哦?何以見得?”

慕容瑾道:“那些人的手不一樣。”

“怎的不一樣。”白兮影似乎在認真地研究著那卷竹簡。

慕容瑾繼續道:“那些人的手不像是貼身使喚的人的手,也不像是粗使宮人的手,他們掌心和虎口有繭,倒像是常年用刀練劍的手,而且走路時步伐較輕,不似一般宮人。伺候人也不夠細心,還比不上剛入宮的新人。”

白兮影繼續看著竹簡,確實輕笑了一聲:“這不就對了嗎?”

“你就在你父皇的眼皮子底下,他尚且如此對你不放心,又怎會讓你跑去西秦那個邊陲小國。”白兮影恨鐵不成鋼地拿竹簡敲了一下慕容瑾的頭,“我方才看過,這些人約莫是你父皇的影中死士,你若是去了西秦,即便是有再多的眼線與死士,也是鞭長莫及的。”

慕容瑾不言,輕輕撫了一下剛才被打的地方,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白兮影索性把那卷《禮樂》扔在一旁,“別人當是北齊被滅了國,萬俟皇室被滅了族,可慕容澤他不會那么想。能坐上皇位的人,那是怎樣的多心和多疑,只要北齊的人還未死絕,他便覺得都是余孽。那些蠢人覺得你母族無勢,他可不會這樣認為。況且我上次的行為過于張揚,他必定是起了疑心。你若是到了西秦,他才是真的不安。”

慕容瑾垂著眼,“我明白了。”

白兮影長呼了一口氣,“明白什么了?”

慕容瑾道:“所以,此次派去西秦的人,很有可能是五皇弟。。”

“不錯。”白兮影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慕容炬的生母至今也不過位至嬪席,辭嬪本也不過只是個八品小官之女,你父皇向來就不關注他們母子,即便是那慕容炬再怎樣病重,那又怎樣。即便是路上就死了,對于他來說,也不會有絲毫影響。”

慕容瑾沉默著,不覺間有些莫名的情緒。卻聽白兮影道:“你與你三哥很要好嗎?”

慕容瑾道:“從前,我母后與蘭妃關系甚好,我與三哥關系也頗為不錯。”

“我想也是。”白兮影冷冷道,“你也未必與他走得太為親近,對你們二人來說,這并不是什么好事。”

慕容瑾生在深宮,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系。

白兮影把竹簡撿回來輕輕地放在長案上,雙目正對著慕容瑾的眼睛,柔聲道:“成大事者,不能有太多的感情,哪怕是那些對你很重要的人。越是在乎的東西,越是要裝作毫不在意。別人才不會發現,才不會從你身邊搶走,不會去威脅你。對于你在乎的東西來說,這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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