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西秦的皇子定下了,果然是五皇子慕容炬。
慕容瑾從白兮影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時,心中不由一緊。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覺得未免有些殘忍。
白兮影覺得有些可笑:“你又不是第一日生在皇家,怎么還如此多愁善感的?”
慕容瑾說:“畢竟為手足。”
西秦的質子是二月末到的棘城,是個八歲的女娃娃。西秦皇姓為留,這位質子名離。留離,封號雪霽,據說是西秦的皇太女。
“八歲,只比六皇妹大一點。”慕容瑾感慨道。
“被立為儲君的人,不簡單吶。”
慕容瑾搖了搖頭,“那西秦皇帝若是真的想讓這位公主做皇帝,又怎么會派她來大燕呢?”
“說得不錯,”白兮影道,“雖然西秦以往也出過女帝,按理說,立個皇太女并不稀奇。此番作為質子交換至大燕,說是政績,但這樣一來便脫離了西秦朝堂時政不知多少年。這朝西秦皇室中人丁實在是稀少,到了這個年頭,便只剩下這么一子一女。如今西秦皇宮中的那位皇子,恐怕,才是真正的東宮人選。這位雪霽公主,應該只是一枚棄子罷了。”
白兮影云淡風輕地說著,可不知為何,慕容瑾心里總有些不是滋味。那樣的年紀,應該像六皇妹一樣承歡膝下,無憂無慮的。而她,卻被自己的父親拋棄,遠赴千里去一個陌生的國家,不知歸期。
“小瑾,你在走神?”
“嗯?”慕容瑾連忙扯回思緒,“我只是在想,這位雪霽公主,還真是可憐。”
“可憐?我看啊——你們倒是同病相憐。”
慕容瑾笑道:“先生說笑了。”
東顯在外輕輕扣了叩門,“殿下,瑞王殿下來了。”
白兮影皺了皺眉,“他怎么來了?”
慕容瑾起身去開門,對東顯道:“快請進來。”
此時雖已入春,但大棘城卻也算不得暖和,慕容夙穿著一件碧青色的薄衫,手里搖著一把綠油油的折扇,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整日在屋里憋著,也不出去透透氣么?”
“瑞王叔。”
“本王今日好不容易得了閑,阿四,要不要和王叔一起出去走”另一個“走”字還沒說出口,便見著慕容瑾身后的白兮影,立即垮下了臉,“白公子怎的在此?”
白兮影拱手道:“瑞王殿下,在下是四皇子的樂律老師。”
“咦?本王明明是踩著時間來的,難道本王算錯了嗎,”慕容夙兀自琢磨著,“阿瑾莫不是還在上課?若本王打擾了”
“是在下逗留了,在下不打擾二位殿下了,告退。”便離去。
慕容夙看著白兮影的身影,不知為何竟有些惱怒。此人的那種毫不在意,與目中無人,真的很是讓人不快。
卻還是笑嘻嘻道:“阿四覺得這個人教的如何呀?”
慕容瑾點點頭:“比之袁先生,要好太多了。”
“為何?袁先生不好嗎?”
“不是,”慕容瑾無奈道,“只是白先生不會讓我在冷風中撫琴”
慕容夙楞了一下,然后走過去貼近慕容瑾耳畔低聲道:“這個姓白的可不是什么好東西,阿四你莫要與他太過親近,會被帶壞的。”
“”慕容瑾覺得這兩人一定有著什么不可告人的過節,“我覺得白先生人挺好的,不像個壞人啊,瑞王叔是不是誤會什么了?”
慕容夙無比糟心地看著慕容瑾嘆了一口氣,感覺這個孩子已經被帶偏了,但還是自我安慰道:“沒事沒事,你現在還小,等再大些,就明白了。”
慕容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瑞王叔說的是。”
“小阿四,出去走走嗎?”
“王叔想去哪兒?”
“這幾日桃花開了,不如去碧湖那邊走走。”
“好。”
碧湖邊上零星地種著一些桃樹,此時桃花還未落滿枝頭,一半已盛開,一半似乎還欠一場春雨。微風襲過,一些花瓣便飄落至湖面上,點起絲絲漣漪,到有一番別樣的春意之美。
慕容夙倚在碧湖亭的欄柱上,輕紗隨風而起,與那身春衫倒是相稱得很。
慕容瑾看著不遠處飄零的桃花發呆,只覺得像極了往日棲梧宮里的那株開了有十載的桃樹。只是此處的桃花落入水中隨水逐流,而棲梧宮的桃花則是碾作塵泥,復又護花。
“阿四在想什么?”
慕容瑾呆呆地看向慕容夙,“瑞王叔有時候會覺得身不由己嗎?”
“身不由己?”慕容夙呵呵笑道,“怎么會呢,本王每日瀟灑快活,想去哪兒混就去哪兒混,也沒誰管我,怎么不自在。”
慕容瑾之覺得這話中有一股說不出的酸楚,遂又想起那個因謀逆之名自焚于室的垂王,瑞王的一母同胞。
帝王座下究竟有多少白骨呢?慕容瑾不再去想,也不敢想。
“小阿四是覺得不快活嗎?”慕容夙彎身撈了一汪湖水,只覺得還有些冰涼,“本王與你一般大的時候,也覺得不快活,時常想著要怎樣討誰的歡心,怎樣才能不被別人抓住把柄。后來啊,慢慢地就不想了。許多事情,想的時候是那個樣子,不想的時候也是那個樣子。倒不如能活一日便活一日,隨心而行,就算那日不幸遭遇不測,算下來,快活的時候指不定還比那些七老八十的老王八要長。”
“王叔之眼,倒也在理。”
慕容夙撩了一下墨發,“那是自然。”
二人又沿著湖邊慢慢走著,只見一個著著粉衣的小姑娘并著一個綠衣的小丫鬟正迎面走來。
慕容夙一見便笑開了花,上前俯身問道:“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只有一個丫頭跟著,你爹娘呢?”
那是個面色紅潤白嫩的小姑娘,眉目清秀。一對黑玉般的眼睛仿佛覆著一層水膜,墨云一半的頭發垂至腰間,發髻挽得并不復雜,只有一支玉簪和兩朵絹花作飾,一身粉色的襦裙披著同色的披風,倒顯得一旁的桃花都要遜色幾分。
那小姑娘施施行李,輕輕開口,聲音清亮:“小女子乃是西秦之質,近日方到貴國,陛下說行宮還未建成,讓小女先在宮中住下。不知可有擾了大人?”
“原是如此,我說以往怎沒見過這樣標志的姑娘,”慕容夙笑道,“本王是瑞王,陛下是我皇兄,這是本王的皇侄,排行四。”
留離欠了欠身,“小女子見過瑞王殿下,四皇子。”
“雪霽公主。”慕容瑾只覺得這個八歲的孩童沒有一絲怯弱,倒是透著一股子同齡人沒有的冷靜與從容。
“公主準備去何處?”
留離答道:“正準備回宮里歇息。”
“那本王和阿四便不擾了,公主請。”
慕容瑾回頭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那步伐步步都走得很穩,沒有一絲錯亂。慕容瑾卻覺得那步子里,步步都是難以言說的傷痛。不由想起了白兮影的那句話——
這位雪霽公主,應該只是一枚棄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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