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遠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于闐國內一堆事

曹宗鈺被薩寶攔下,尉遲嬌正打算在馬上等著他,回眸看見安舒與陳六上了馬,便迎了上去,與安舒邊走邊聊了起來。

在她們前面的,正是尉遲德與李若蘭,兩匹馬挨得極近,李若蘭不知在說些什么,兩人都笑了起來。

安舒與尉遲嬌交換了個會意的眼神,尉遲嬌舉手掠鬢,微微笑道:“王兄在國內已經定下了左丞相的女兒為正妃,不知李家小娘子是否知道?”

安舒詫異道:“令兄殷勤邀請李若蘭前往于闐,其意甚切,我還以為……”

尉遲嬌輕聲道:“按制,王太子可設側妃二人。”

安舒挑挑眉,沉思一會兒,搖頭道:“于闐已與沙州聯姻,朝廷斷然不會再同意夏州之事,何況還只是側妃。”

“上國的事情我不懂,”尉遲嬌苦笑道,“可我知道,納側妃一事,若沒有敝國左丞相的同意,王兄決難如愿。”

這話里的意思……

安舒停下馬,回頭看著尉遲嬌,目光中大有深詢之意。尉遲嬌輕嘆一聲,低聲道:“安舒,我不瞞你,若非上國為我指婚,我的婚事,本也逃不過左丞相的主意。”

安舒皺起眉頭,于闐國內的形勢,可比想象中復雜許多。問道:“令尊身為一國之君,竟不能轄制大臣?”

“父王這幾年纏綿病榻,精神和身子骨都十分不好,國家朝政,多賴左丞相作主。便是王宮之中,也是左丞相的女兒一手遮天。”

安舒奇了:“你們這位左丞相,有幾位女兒?”她其實想問的是,怎的這左丞相的女兒,一個嫁了父親,另一個卻去嫁兒子?姐妹又成婆媳,這等咄咄怪事,豈會發生在最慕唐風,漢化最深的于闐?

尉遲嬌沒聽出她的真正疑惑,解釋道:“左丞相有四個女兒,宮中的是二女兒,與王兄定親的是最小的那個。”

安舒聽了,點點頭,也不再追問。皇室之中,自古多有亂倫之事。算起來,姐妹侍奉兩代君主,倒也不算空前絕后。只是當朝對倫常之防,看得空前緊要罷了。看來這風氣一時半會,還沒有浸淫到最遠的藩屬國去。

兩人繼續前行,安舒道:“你們與黑汗一直在打仗,軍事方面,難道也是仰仗這位左丞相?”

尉遲嬌苦笑道:“左丞相的兒子,便是敝國的兵馬大元帥。與黑汗作戰之事,都是他在籌謀策劃。”

所以國內還打著仗,王太子卻能帶著妹子,輕松逍遙地遠游沙州。

安舒明白過來,眨眨眼睛,笑道:“我原以為這左丞相是莽操一流奸臣,沒想到竟是貴國之伊尹周公,失敬失敬。”

朝政、軍事、后宮都被他把持了,居然還能甘做人臣,未行廢立之事,這可不是古之賢人了么?

尉遲德精通漢學,他妹子受他熏陶,對常見典故倒也不陌生,自然能聽懂安舒的打趣,不由得苦笑道:“伊尹周公,可沒這么多女兒。”

安舒笑起來,又好奇問道:“他這幾個女兒,長得如何?”

尉遲嬌想了想,道:“與李家小娘子,當在伯仲之間。”

“那可算是難得的殊色了,難怪令尊為其傾倒。”

“是呀,便是當初,我也以為曹郎對她……”尉遲嬌臉色一紅,轉過目光,不再說下去。

那些日子里,她從歸義侯府回去,眼前似乎還能看見曹宗鈺與李若蘭說笑的畫面,實有萬般酸楚,不能與人言,只能在佛前祈禱默念。漫漫長夜,經文相伴,寸寸相思,盡付檀灰。

安舒也沉默不語。

好在曹宗鈺追了上來,溫聲笑道:“你們在聊什么?這般投機。”

安舒抬頭,方才發現尉遲嬌的青氈帳蓬已在不遠處,她們這一路聊天甚是投入,竟是不知不覺,就行過了兩處營地之間不下數里的距離。

幾人下馬,自有下人牽了馬去。曹宗鈺送尉遲嬌回去,安舒不打算跟著礙事,本想自己先走,奈何曹宗鈺臨去之前,低聲跟她說了一句:“你等一等我。”

只好站在那里,百無聊賴,看著曹宗鈺與尉遲嬌話別。

尉遲嬌進帳篷之前,曹宗鈺握著她的手,輕輕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尉遲嬌羞得滿臉通紅,一雙眼睛卻勇敢地抬起來,閃閃發亮地看著曹宗鈺,不知說了句什么,方才戀戀不舍地轉頭,慢慢回去帳篷,臨挑簾之前,又回過頭來,看見曹宗鈺依然在原地目送她,整個身子似是都幸福得顫抖起來,癡癡望了好一會兒,方才進了帳篷,侍女放下簾子。

曹宗鈺轉過身來,慢慢朝安舒走去。

兩人朝安舒帳篷的方向步行,一時之間,沒有人說話。

星光下的沙地,閃著柔軟銀輝。兩人走過,便留下一串腳印,夜風不大,吹埋了一些,卻仍留有淺淺印記。

陳六遠遠跟在后面,低頭看見腳印,玩心大發,伸出腳去,一陣亂劃,直到地上支離破碎,再難看出腳印形狀,一路這樣玩下來,蹦來跳去,樂此不疲。

眼看著安舒的帳篷也快到了,曹宗鈺方打破沉默,微笑道:“我沒想到,你跟阿嬌之間,竟能處得這般友好。”

安舒睜大眼睛,似是十分吃驚,他怎么會有這樣的疑問。口中開玩笑道:“曹宗鈺,你難道以為,我要與她情敵相見,分外眼紅,大打出手才對么?這可讓你失望了。就算你是曹宗鈺,也不能讓我們為你打架。這是底線。何況,你的阿嬌,也并不知道我曾經是她情敵。”

“我只是,有些沒想到。”曹宗鈺承認,“我聽說阿嬌自小長于佛寺,性子內向羞澀,并不怎么結交外人。你與她相識不過數月,她對你,仿佛比對安康還要親近些。甚至巴巴地邀請你做客于闐,這可不是怪事么?便是論性情,也該是安康與她更投合。所以我才想不通。”

安舒一挑眉,笑道:“只要我愿意,我能夠讓任何人喜歡上我。曹宗鈺,你對這一點,難道還有疑問?”

曹宗鈺望了她一會兒,方轉過眼去,低聲道:“我自然知道。只不過,能入你眼的人,并不多罷了。我就好奇,你對安康不假辭色,何以對阿嬌卻這般親切?”

安舒搖搖頭,道:“曹宗鈺,你錯了。安康與阿嬌,大有不同。恕我直言,令妹的性格嘛,當得上一個真字,卻也有一個假字,真是真善良,假是假大方。我不喜歡她,便是因為她在我面前,總是展現假的一面。倒正正好,與那大義凜然的張隱岱天作地設。至于阿嬌,”她微微一笑,聲音柔和,“阿嬌是真溫柔大方,曹宗鈺,恭喜你,能得她為妻,實是世間很大的福氣。”

曹宗鈺點點頭:“巧了,我也這么覺得。年前年后這幾個月,蒙她不辭辛勞,不畏人言,日夜過府來照料我。我才慢慢發現,她確實是一位極可愛的女子。尤其是,”他頓了一下,方道,“尤其是,她在我傷勢并不確定的時候,仍能毫不猶豫,毅然決定下嫁于我,我心中,十分感動。”

“這種不顧一切的勇氣,最是難得。”安舒的聲音低下去,腦海中卻無端冒出一個念頭:若是要聽從左丞相的話,嫁一個自己討厭的人,那么,即便是不能恢復的曹宗鈺,不也是更好的選擇?

隨即心中唾棄自己:曹安舒,你以為世人都跟你一樣,精打細算,衡量得失,總要別人不留余地,自己卻先算好退路,以便隨時可以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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