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院。
肖大夫人半躺在床上,看著氣急敗壞的女兒,眼里有淡淡的失落。
“娘,你不知道,那個,那個衛大夫太討厭了,氣死我了!”
“我叫你去多和衛大夫接觸接觸,不是叫你去和他結仇的。”
肖大夫人看著跋扈任性的閨女,有些無力。
為了不讓閨女成為肖家的籌碼,她刻意把肖雙雙培養成一個任性跋扈但是心無城府的大小姐。
如今,真的成了繡花枕頭,她又止不住的有些后悔。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哪里是我要跟他結仇,我刻意的和他聊天,哄著他說話,可他呢,他根本一句話都不理我,哦,就理了我一句,還說我作威作福!”
肖雙雙眼眶微紅,她自小生的美貌,又是肖家長房的嫡女,外祖父又是從六品的朝廷大員,肖家二房的幾個閨女沒一個敢跟她別苗頭,外面一起玩的小姐妹也都是供著她、哄著她,那些少年郎對她更是客氣有禮,哪里遇到過這樣的待遇?
肖大夫人不著痕跡的皺皺眉,壓下心底那股厭煩,拍拍女兒的肩頭,“行了,和娘說說,到底怎么回事?”
肖雙雙擦了擦眼淚,開始描述。
“娘,我都是按你教的說的,我說看書,他不問我看什么書,我怎么接著說?我說跳舞彈琴,他也不接話,我能怎么辦?我還特意讓丫頭帶著我的琴,想著可以展示一下我的琴藝?可他根本不理人!”
少女沮喪的坐在床邊,扣著手指甲。
“我低三下四,我投他所好,我還厚著臉皮關心他,唉……他都不和我說話,我,我怎么辦?”
肖大夫人聽她絮絮叨叨,心里那股厭煩有點壓不住。
用草包來形容她這個親閨女一點都沒錯。
也就這還算嬌俏的相貌能吸引一下沒經過世事的小兒郎,像衛望楚這種歷經千帆、看遍世上繁花的成熟男子——
唉,熟男多愛**。
期望衛望楚能喜歡這種沒有心機的白、幼、蠢吧。
就算不成,到底給肖雙雙長點教訓,這比她這個當娘的和她嘮叨一百句至理名言都有用。
少女見母親呆愣愣的看著她,對她說的一點反應也沒有,忍不住一把拉起衣袖,露出光潔的白玉一般的胳膊和那顆紅艷艷的朱砂。
“你說我這顆朱砂痣就好比紅豆鑲在白玉上,我,我都露出來給他看了,可他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我能怎么辦?”
肖大夫人啞然失笑,怒極反笑。
“我的傻閨女。”
她忍著掐閨女脖子的欲望,抬手摸了摸她的頭。
“都是娘沒和你說清楚。投其所好的聊天,關心他的身體,還有不經意的給他展示你美好的身體,就比如你這玲瓏骰子,那都只能是兩個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那么多人呢,你怎么能露出大面積的肌膚呢?”
肖雙雙不服氣的瞪著親娘。
“那,那我臉上現在結痂還沒退,可能不好看,他不知道我其實皮膚白嫩光滑細膩,我,我露個胳膊給他看看,等我的臉好了,也會像胳膊一樣好看。”
肖大夫人看著閨女臉色大大小小七八個結痂,違心的道:“你臉上雖然有痂,但并不影響你的美貌,你想給他看你的肌膚,要分場合,若是他單獨給你診脈,便沒問題了,畢竟守著那么多人,還有他的徒弟,你想想看他能給你什么反應?”
肖雙雙低下頭去。
“男人啊,喜歡的女子不外乎是,出得廳堂便是端莊有禮的大家閨秀,入得臥房,還要變成嬌嗔俏麗,勾人魂魄的小妖精,你直接在眾人面前拉起衣袖,這像什么樣子?”
“那怎么辦?已經拉起來了。”
肖雙雙此刻才覺出丟人來,快要哭出來了。
肖大夫人搖搖頭,“沒事,所幸也沒有旁人,你哥哥和你表弟也不算外男,他沒說話不代表他沒看見,你這白玉胳膊紅豆朱砂,對比芽芽一臉烏黑,想必也是印象深刻的。”
換上一個戲謔的微笑,婦人又道:“興許,衛大夫從未見過你這樣大膽張狂的大家閨秀呢,被你嚇了一跳,反而更容易記住上心。”
肖雙雙破涕而笑。
扭捏著靠在婦人身上,“娘,他真有你說的那么厲害嗎?我看他就一身土布衣裳,挽發的也不過是一根木簪子,實在看不出特別來。”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有些人錦衣華服,其實內里早就被掏空了,不管是家世還是他本身,都是繡花枕頭一般經不起推敲。”
肖大夫人嘆了口氣,到底是她教歪了她。
“你沒去過京城,你道那些一品二品大員不上朝的時候都是錦衣錦袍嗎?”
少女一臉想當然,都是一品大員了,怎么可能還穿布袍子?
“他們平日里都是半舊的素衣素袍,甚至家里用的也都是半舊的家具物件,可往往是這些半舊的東西,每一樣可能都有所出處,價值可比那些新鮮的東西高多了。”
少女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肖大夫人閉了閉眼,“衛大夫頭上那支木簪子,你可知道是什么?”
還能是什么,就是一指頭粗細的破木頭唄。
“那是南番國進貢給皇上的降香黃金檀驅魔簪,傳說可避百蟲千蟻,驅惡鬼濁息。”
少女眼睛微睜,這么厲害?
“這種木頭只能生長在極南的熱國,每年只有氣候微涼的一兩個月里才能生長,其余的時候,便都是閉息休眠,往往十年也長不了一個指頭粗細,所以,你可以想象它是多么珍貴?”
這么貴重?果然人不可貌相。
肖雙雙眼睛微亮,過了一會兒,又目露疑惑。
“既然是在微涼的氣候才能生長,為何不在我們北國種呢?那不就長的快了?”
“這木頭及不耐寒,不用說冬天,就是春秋天的涼風,也能生生將它凍死。”
“那也是個木頭啊,還能貴過黃金去?”
肖大夫人嘴角掛起一抹冷笑。
“黃金?木比金貴的可多了去了,還有一種鴨子比黃金貴呢,千金難求一鴨你可聽說過?”
鴨子?
肖雙雙搖搖頭,一雙眼睛瞪的銅鈴一般大,吃到肚子里不就化成了屎,還要千金?
“京城有一種香酥鴨,據說入口極化,口感極好,被王侯貴族們紛紛追捧,只是這鴨子是食冬蟲夏草長大的,極其難養,有些貴人舍了千金也求不來一只香酥鴨。”
肖大夫人搖搖頭,“扯遠了,那都是京城貴人們的事,咱們這種人家,想也不要想的,有錢也買不到的。”
肖雙雙還待說什么,就聽到丫頭在門外輕輕叩了叩門。
“何事?”
“大夫人,大少爺過來了,大老爺請您一起去書房。”
肖雙雙還想聽親娘將京城權貴的事,拉著她道:“讓爹爹哥哥們去商量去,娘,你再給我講一講京城的事嘛。”
肖大夫人鄭重的看了她一眼。
“你二哥一回來便拉著你爹爹進了書房,現在又把你大哥請了過來,又來請我,想必是重要的事,雙雙,平日里你可以胡鬧,但是你要記住,永遠要分清主次。”
肖大夫人一進書房,看到肖大爺和肖文肖武兄弟具是一臉冷凝,心下一顫,問:“發生了什么事?”
肖武扶著親娘坐下,將下午衛望楚的話細細講了一遍。
婦人心里更沉,閨女拉著她說了半天的話,竟然一句蠱蟲的事都沒提,只想著男人是不是富貴,是不是理她。
不分輕重!
本就有些頭重腳輕,又有些煩躁,此刻被這消息一激,便忍不住有些眩暈。
微微晃了晃,便靠在肖武身上。
肖大爺看了看她,對肖武道:“我說不要告訴你娘,她的身子受不住!”
肖武為難的看了看娘,沒吱聲。
肖大夫人擺擺手,沉沉的道:“這么說來,有人是想試圖用蠱蟲控制我們大房?”
眾人點點頭。
“去叫小姐來。”
婦人看了一眼肖大爺,“擒賊先擒王,若是我,我會選擇給老爺你下蠱。”
轉眼又看了看肖文,“只是文兒是上一屆童試三連案首,明年秋闈高中的概率也很大,又是肖家長孫,代表了肖家官場的未來,若是控制了文兒,那便是掌控了肖家的未來。”
肖文搖搖頭,“明眼人都知道我這案首之名是怎么來的,倒是武兒,如今跟著二叔做生意,已經開始嶄露頭角,我的幾個同窗,全都聽過肖家二少爺的大名,說實話,武兒才是肖家未來的掌舵人。”
肖大夫人微微頷首,轉頭看向肖武,“如今肖家的生意,你接觸到了幾成?”
肖武想了想,“四成。若是這幾天和二叔再去談一談呂家的生意,那便有七八成了,只是,二叔今日告訴我,他和呂爺的會面取消了,也不知道為何。”
婦人心里一動,“叫人偷偷跟著你二叔,看看他是不是還繼續和呂爺碰頭。”
肖武擺手,“二叔剛剛匆匆忙忙的出去了,今晚上可能不回來了。”
“不是吧?娘,你懷疑二叔?”
肖大夫人沒說話,肖大爺和肖文的臉色卻齊齊一沉。
自古皇家無親情,他們大房醉心科考,肖家的富貴盡被二房占據,只是二房無后,肖家勢必還是要落到大房手里。
若是肖二爺忽然開始防備肖武的話?
“難道,二叔有了后人?”
此話一處,屋里所有人的面色都忍不住一黑。
肖雙雙很快便到了,看到四人的表情,愣了愣,她今日并未犯大錯,難道——她假裝被蠱蟲控制的事情被拆穿了?
忐忑站在那里等候發落,就聽母親問道:“你前幾天是不是偷吃什么東西了?”
偷吃?
這該算不上什么大錯吧?
至少比假裝被蠱蟲控制大罵親娘來的好多了。
不安的點點頭,“我,我吃了爹爹的一碗老參湯。”
“嗯?我每日的老參甲魚湯從未斷過。”
肖大爺一愣,自從去年冬天,病了一場,他便每日一碗老參甲魚湯補身體,從未斷過。
肖雙雙怯怯的看著他,“我,我喝了,怕爹爹怪罪,便用又放上了老參雞湯充,充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