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閑御神錄

第762章 借臉

至于青團子,她少年時家里也常做,乃是用青艾的汁與糯米粉一起調和,將豆沙餡、芝麻餡等餡料包入,做成一個個如小孩子拳頭大小的綠色的團子。這在華夏南方又叫艾團,顏色是碧青油綠,味道是糯韌綿軟、甘甜細膩,從色彩到口感都有著春天的氣味,是孩子們喜歡的食品。

長天本不喜這些食物,甚至覺得比她親手制的美味要差上數籌,但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也陪她嘗了幾個。

過不多時,樓梯口走上一個人來。

這人身材高壯猶如鐵塔,只是面部丑陋,樓上其他客人看了,都露出了嫌惡之色。他卻恍若未覺,徑直走到長天和寧小閑面前,低聲道:“見過兩位大人。”

寧小閑輕啜了一口香茶,“申固,你可把她安頓好了?”

他黝黑的面容頓時浮起一點兒紅暈,點頭道:“她已說了會等我回來。另外,世上從此再沒有申固此人,我名為赤兀惕。”

他這就是表態了。長天望了寧小閑一眼,她會意,從懷中掏出一支玉瓶遞給他道:“既如此,路上我們就要籌備一個小小的手術。此外,這瓶中是萬金不換的靈藥,能使凡人在延壽二十年的同時,青春長駐。這一趟辦完事回來,她若還在等你,你可以將這丹藥送給她。”

赤兀惕大喜收好,長天卻已淡淡道:“走吧。”

這天下午,盤桓在鎮上的商隊很快啟程,過不了兩刻鐘就將鳳埠縣拋在腦后,重新消失在叢山峻嶺之中。

清明前后多雨水。這世界雖然沒有清明節。但節氣到了,雨點自然從天而降。更要命的是,這里地處北部,寒氣仍然籠罩大地,因此雨水從天而降時。往往夾雜著冰雹而來。指頭大小的能打疼人臉,拳頭大小的冰雹,那可就能在腦袋上砸一血窟窿。

這場該死的雨已經連下了兩天。雨勢說大不大,但勝在悠長綿遠,直似無窮無盡。

老手都懂得在深山密林之中冒雨走商的危險性,可是初春的雨水一般持續很久。車隊等不起的,尤其是這支打著扶搖仙派旗號的車隊,更是接了上頭的死命令,要求三天內,無論碰上什么艱難險阻也一定要趕到目的地去。

更要緊的是。這一趟行商連神秘的東家也露面了。負責本趟走商的楊掌柜已經向大家確認,中途加入商隊的,就是仙派掌門人的獨生愛子。所以有領導盯著,這支隊伍哪里還有人膽敢偷懶?

現在這位東家正坐在商隊最寬敞、最干凈的一輛馬車里,眼前擺著棋盤,對面坐著佳人。

原本聽雨弈棋,有紅袖添香,真是說不出的浪漫意境。可惜他對面的女郎嘟著嘴,顯然脾氣不佳。

寧小閑隨隨便便將白子丟到了右上角去,賭氣道:“我認輸!”

“胡鬧。”長天微微瞇眼。他心生不悅,車內的氣氛都變得沉重壓抑,空氣沉若凝膠。換了別人在這里,恐怕都要手足無措,她卻是若無所覺,只氣哼哼地看著他。

“難得你這盤開局尚可。有些長進,怎能中途言棄?”

她強壓著火氣道:“我討厭下棋啊!”已經“手談”兩個時辰了。窗外滴滴答答永恒不變的雨聲,也快要將她逼瘋過去!她喜歡什么也絕不會喜歡下棋。這到底是誰發明來折磨她的工具!趁著長天不備,她突然振臂一揮,將棋局一下拂亂。

她以渡劫前期的修為來干這事,果然動作迅若電光石火,連長天都未來得及阻止。黑白子飛濺,整盤棋局被攪得面目全非。

“棋局亂了,下不了啦。”她笑瞇瞇道,吃定了他不敢拿她怎么樣。

長天冷冷瞥了她一眼,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棋盤,結果黑子白子仿若有生命一般,一個接一個跳回了原位,端的是有條不紊。不過是五、六息功夫,棋局原樣再現,果然一子不差。

她的笑臉凝住了。長天比了個手勢:“請。”

嗚嗚嗚嗚,她怎么這么命苦,跟在他身邊連賴皮的機會都沒有!寧小閑泄氣了,靠在車廂壁上咬牙切齒道:“長天,我討厭下棋。”

“我知道。否則如何能稱做是磨煉?你的心性不穩,對弈實是最好的辦法。”他頭也不抬落了一子,正色道,“你現在已到了渡劫前期,很快要經受天雷洗禮。我不擔心你的修為進展,只害怕你道心不夠凝煉,熬不過誅神雷那一關去。”

她從凡人蛻變為渡劫前期的妖修,只用了六年多時間。要知道妖修的功訣一向以緩慢但是穩扎穩打見長,通常來說,就是天資出眾的妖怪要修到她如今的道行,至少也要千年時間。這么長的時間里,不僅是修為穩步增長,連道心也會越來越凝煉。

反觀她呢,只用了六年!無論如何,這時間也實在太短了,短得令她還來不及熬煉道心,就進入了很快要直面天劫的渡劫前期。并且寧小閑本身的性格也不是個沉穩內斂的,他不著急才怪。

這些道理她都懂呵:“可是……”

“可是什么?你前兩日還思鄉戀舊,洗劍閣一役中又是百般不忍。待得迎接天劫時,這些情緒都會變成心魔,擊中你心底最薄弱之處。”他喟嘆一聲,“否則,你以為南宮真是怎么死的?還不是輸給了早年犯下了錯事的愧疚感?這前車之鑒是你親眼所見,現在就已忘了么?”她還松懈不得,至少在渡過天劫之前不行。

她苦著臉道:“你就沒有別的法子能讓我凝煉道心?我對棋弈一道實在無愛。”

他沒好氣道:“就目前來說,沒有。”那靠的是水磨功夫。道心是說凝煉就凝煉的么?倘若如此,誅神雷還能讓人談之色變?

她嘆了口氣,轉移話題道:“話說,你這般驕傲的人,也愿意頂替別人的名號,冒充別人兒子?”他居然打算用這身份混入奇楠宗,真是讓她大跌眼鏡。

“到你了。”他提醒她一句,才接道,“今宜從權,不可拘執常理。再說我都換過一張臉了,后面可以便宜行事。”

這次兩人變換容貌,用的并不是障眼法了,因為許多妖種天生就有識破迷障的能力。她現在用上的,是她從汨羅那里要來的易形蠱。她也習過蠱術,雖然不如汨羅精通,也沒有那么多蠱種,但驅動之法還是會滴。

人的五官組合非常有趣,只要有小小的微調,整張臉就不一樣了。

易形蠱直接作用于面部肌肉,她不過改變了兩眼間的距離,將眼睛變小,把鼻子變扁了些,臉也撐圓了一點兒,看起來就完全是另一個人了,長天也一樣。

只不過易形蠱在她這里還好使,到了長天那邊兒就出了點紕漏。原因很簡單:易形蠱也是有生命的蠱類,長天已是神境,身上威壓太甚,結果蠱蟲放到他身上之后嚇得簌簌發抖,無法生效。

最后,長天只好將自己的氣息全盤斂起,才能勉強用起這小小蠱蟲,不過當他體內神力充盈鼓蕩時,易形蠱就會失效。也就是說,他不可與人劇烈爭斗,否則這張假臉就會露餡了。

長天重掌隱流數年,保不準奇楠宗中有人認得他,所以改換了面貌,借的就是扶搖仙派掌門人獨生子司徒南的臉。寧小閑和外界接觸得少,本不想換臉,可惜長天執意要求,她也只好由得他,這倒也罷了,可是——

“為啥我得扮成你的貼身侍女啊?!這是赤果果的歧視!”她當時就炸毛了。

長天老神哉哉道:“莫說司徒南尚未娶妻,就算他已有婚配,又怎會帶著妻子走商?”要她換張臉,也正好將內媚之相遮住,少招惹些是非。

她不服:“兄妹不可以嘛?”

長天沖著她耳朵吹了一口氣,輕笑:“哪對兄妹會做這等事?”若要扮作兄妹,這一路上他還能對她下手了么?大餐在前,平白無故地為何要餓著自己?

她左躲右閃,為之氣結:“對貼身侍女就可以么?”

“人類不就是如此?”他一把逮住她,俯身咬住她的耳垂,趁她身體發軟,他將她抱入懷中,連哄帶勸道,“莫急莫惱,后頭補償你就是。”

酥酥麻麻的感覺襲來,她努力咬唇,抗聲道:“可,可是……”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兒。

當時她后面又“可是”了什么,現在已經記不清了,只知道長天溫言軟語地哄騙了一會兒,她居然就迷迷糊糊地同意了。

啐,寧小閑,你可真是半點兒定力都沒有。

現在她眼珠子轉了轉,坐到他身邊沖著他的脖子吹氣道:“少爺,可要我服侍你先做完今日的‘功課’?眼看天黑,不若先做完了功課,再來下棋?”到時她就累壞了,正好名正言順地睡覺,不理這勞什子棋局了。

她笑得妖嬈,玲瓏的身軀又緊貼過來,長天自然知道她所謂的“功課”指的是什么,心中一蕩正要開口,車外卻有馬蹄聲駛近,隨后楊掌柜恭敬的聲音就傳了進來:“東家,天色已晚,前方又探明了有泥石流。今晚就在空城宿上一夜罷?我們離奇楠宗駐地不到兩天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