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金池良的新夫人當著官府和夫家人的面,要求和離呢。”
“金池良那個狗東西不是剛死?這也能叫和離?”
街市僻角,總有人閑言碎語。
一輛木蓬馬車從金家后院緩緩離開。
過往的傷痛如湍急的河流,淌過心底。
如今放下了,抽身了,余姚的臉上卻還有些茫然。隔了好一會,她才狠狠的掐著一條沒有知覺的腿,一會嗤嗤冷笑,一會無聲抽泣。她按著心口處,只覺得越來越空蕩。
擺脫了金家這個蝕骨坑而涌上來的喜悅,很快就被另一股情緒替代。
馬車外的家人正為女兒離開了金家而憂心忡忡:這下成寡婦了,還有腿疾,往后可怎么辦喲
王記廚子的事情鬧得太大,驚動了王老爺子。眾人在前廳商議,干脆歇業三日避避風波,趁此也好去請個新廚子來。
王氏精明的眼波一轉,就見縫插針說要把自己遠房三叔家的兒子,請來王記當廚子。
趙清淼這回可沒做聲,倒是舅舅王守義先說了不行。
這枕邊人打臉,氣的王氏直接跳腳,潑辣道:
“怎么不行啊?我那遠房三叔家的兒子可是正經學過手藝的,十里八鄉的紅白事,場場都辦下來了。”
“噗嗤!”趙晏久不留神一口茶給嗆了。見眾人神色各異的望過來,只好干笑道:“不用在意我,你們繼續說。”
王老爺子敲了敲拐杖,眼皮子耷拉下來,一句‘我年紀大了要回房休息’,就匆匆離場。
趙家兄妹摸著耳朵,對視一眼:不愧是外祖父啊,閃得夠快。
以王氏的脾性,不把這事鬧個雞犬不寧是不行的。
就看王守義肅正了表情,對著王氏道:“既然爹走了,我就好好與你說清楚。你可莫再自作主張請人了,這回王記搞成這樣,說到底也有你的事。若不是你把勞什子的金池良找來,指不定也出不了這么個事。”
“你說什么?你怪我啊?我一心一意可都是為了你們王家、為了你啊!你個沒良心的……”王氏不依不饒,就是無理也要占三分的撒潑起來。
“舅舅、舅母,我們家中還有事,先告辭了。”
趙家兄妹異口同聲,前后腳的緊趕著逃出了王家大宅。
兩人就這么站在院墻外的枇杷樹下,還能依稀聽到那王氏拔高了嗓門。“你給我說清楚!”
而王守義似乎無奈的低了些聲。“罷了,惹不起我還躲不起你嗎?不可理喻,我出去喝酒了。”
“喝喝喝,喝死你,有本事別回來,真當我不知道你要去哪喝酒啊……這日子沒法過了!”
‘哐啷當’,就是摔碎了個花瓶聲。
“這回估計是個青花瓷的。”趙晏久一本正經的猜。
“得了,你又知道。”趙清淼輕翻了個眼。
她轉了頭,視線就對上了正在轎子前等候的沈霄。
粗布衣衫穿在他身上分外不合適,卻也難掩骨子里一股清貴傲氣。嘴角微微上揚,澄澈眼眸盯著趙清淼。
少年人啊總是這么明月清風的笑,笑的趙清淼心里著實發慌。不知如何應對的別過視線,打算找趙晏久。
“哥哥—”
哪知趙晏久已經人在三丈開外,揮著手喊道:“你先回去吧,我去見個朋友。”
當空月華如練,隔岸燈火闌珊。
秀水街,風月樓,盡是些有錢的風流閑人。
明眸流盼里,觥籌交錯。推杯換盞間,互捧臭腳。
“您是不減當年勇,喝這一杯不在話下。”
“扶我起來,我還能喝!”“悠著點,幾個菜啊醉成這樣。”
滿樓的胭脂水粉香,混著酒氣熏天。有人跌跌撞撞從茅廁出來,走廊上的人趕緊側身避開,免得沾染臭味污了自己一身矜貴的料子。
“看不出朱老爺一把老骨頭,還能在風月樓里逞逞雄風。不是都說他是那镴槍頭么?”
“噓,心里知道就好。”明說可就沒意思了。
司樂奏曲,清音靡靡。
趙晏久舉杯飲盡,窗外光景斑駁陸離,放空的眸子慢慢的斂起了精光。他推開房門踏出,就聽到鴨公扯著嗓子在喊。
“亦歌姑娘下來了!”
方才滿嘴詩詞天下的玉郎才子靜了聲,擁著美人劃拳的富貴士人也放下了手。
瞧那艷色綾羅裹胸,便是走路也滋生風情,臉蛋上的妝則淡出清冷嬌花,體態多一分則肥,少一分則瘦。
“亦歌今日為誰彈一曲啊?”有客問道。
彩燈輝映,紅綢交錯。亦歌端坐看臺上,案上擺著琴盒,棋盤,另有筆墨紙硯。她眸光流轉,秋波相送。
“今日我就畫幅丹青吧。”說完叫人撤了無關的東西,自己則鋪開宣紙,捏著袖子細細研墨。
這風月樓的名伶不賣笑,只賣才情。
趙晏久懶懶的俯下身,雙手放在橫欄上,饒有興致的盯著看臺上。
一盞茶后,她將細桿豪筆輕輕擱下。
上是月懸亭廊,一枝孤蘭生幽園,眾草共蕪沒。瞧著意境多唏噓荒涼。
等放干了墨跡,鴨公才小心的拿起來一展。
他叫道:“諸位看好了,隨意出價就是。”
有人立馬怒夸:“亦歌姑娘這一手丹青妙筆生花啊!”
亦歌淺笑,目光飄向樓上那處。“我可不是名家,畫作平平無奇,只怕是你平日里見識少了才覺得好。”
紙上泛著墨香,落筆娟細,若是男子,沾墨力道怎么也有浸紙三分。
接下來就有人喊著競價。
趙晏久輕哂一笑,晃悠悠下樓。
“我出三十兩!”“我出五十兩!”
稍靜,那人喜滋滋就要去鴨公手里把丹青接過來。哪知,半路就殺出一雙白凈的手按住了他。
趙晏久嗓音清亮:“八十兩。”
這風月樓里買副畫,圖的是逗美人歡心,又可以擺擺瀟灑。萬一哪個無知的隨意叫價,真就不值當了。
趙晏久輕松把畫收起,那亦歌就起身說道:“丹青筆墨貴,買回去了,可一定要好好賞著。”語氣嗔柔,目光深深亦有所指。
“自然,我回去請人裱起來。天天看。”趙晏久點頭答應,說的十分真心。
“嘖嘖,酸死了。”有文人才子搖著頭,悶飲一口酒。
旁桌的公子就問:“什么酸?”
才子看他蠢,好心解釋:“亦歌姑娘是說,情誼深莫辜負。可惜某人揣著明白裝糊涂。”
“我就討厭你們讀過些書的說話繞彎子,喜歡就要得,多簡單?亦歌愿意的話,我來替她贖身!”
“那你等著吧,前頭有的是人呢!”
趙晏久花了銀子還有些心疼:“上去彈一曲吧,靜靜心。”
亦歌眼眉處已經微微垂下,帶著點失望卻也不忍拒絕。
正把人往樓上房間領的時候,后頭的趙晏久忽然跟人撞了一下。
“啊喲,舅舅?!”“晏久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