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輝玉臂寒

第110章:策馬而行(2)

大年初三,一早新月就見是個晴天,她從床上坐起來,斜斜的靠在床邊,看著窗外,隔著窗紙滲進來的光線,讓她覺得渾身舒服。

“姑娘啊,你怎么還在床上?都日上三竿,您再不動作快一點就遲了。”顰兒端著洗臉水從外面走進來。

新月伸了個懶腰,又有些疲懶的躺在了枕頭上“都說過年是最清閑的時候,我這怎么哪一天都有事呢?看來今年定是我勞碌的一年”

“呸呸呸!不準姑娘你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姑娘,你這一年呀,是最順遂,最閑適的一年,以后每一年都是這樣。”顰兒伸手把新月拉了起來,新月不得不從床上站了起來,慢悠悠的坐在了妝臺上。

今日要穿的騎射服已經準備好了。藍白相間,到是在這難得溫暖的冬日,有了幾絲暖意,新月穩穩地踱了幾下腳上的靴子,女子的騎射服,不比男子短裳,扎腿的輕便,除了要穿著長褲和靴子外,外面還有一條寬大的裙子,將整個腿都要遮住,新月轉動了一下自己的裙擺,說是騎射服,不過是聊勝于無罷了,倒是不用穿那寬袖的長衫,讓人有種輕便感,顰兒將新月的頭發箍的緊緊的,先用浸了刨花水,緊緊的編成一條長辮,成團固定在頭頂,又用發網包上,最后,用了兩對的長簪固定住,新月晃了晃腦袋,笑著說“我就是頂著這頭發,去上戰場,敵軍用到來劈我的腦袋,都不一定能傷到我的肉皮。”

“姑娘,端莊些。”說著,王嬤嬤又把新月按在了椅子上,用一條玉帶,在她的發包邊,包了一圈,一是為了再固定一遍,二來是為了她的發間增添些色彩,展現一下她的身份。

新月也就任由她們為自己裝扮好了,在看時辰,已經來不及用早飯了,新月有些戚戚的看著桌子上的瓜菜,白粥和紫米糕,也只能拿起一塊紫米糕,趁王嬤嬤沒有發現,趕緊放在嘴里。

出了門,馬夫已經綁好了馬鞍,又在馬腿上,綁了綿帶,馬面上戴了銀馬面,這樣會讓馬精神,乖覺一些。果然,三舟比平時氣派了不少,新月見馬夫也是一番好意,也就沒有再改,翻身上了馬,顰兒騎著另一匹馬跟著,而翡兒,沫兒,并著王嬤嬤也是一道,坐著馬車跟在后面。

新月系好頭上的帷帽,帷帽上的蘭花刺繡,讓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顰兒對新月說“姑娘,走嗎?”

新月點頭“走”

說完,新月揮起馬鞭,加緊了馬腹,如此,二人一起往城北,江家的養馬莊子去了。

新月所住的城北,除了有一個離京城最近的兵營,北營,還有許多個,如同星點一般的莊子。新月之所以在城北安家,也是因為有這些莊子在,她一個女子住在城外,也不會有什么不好的傳聞。

而江家的養馬莊子往北行大約四五里路就到了,此時剛剛日頭過午,走至莊子前的馬道上,就有四五個小廝,并著兩個穩重的婆子,在旁引路,新月放緩了馬速,一個小廝牽住了新月的馬韁,另一個拘身對新月一禮“給新月郡主請安。”

“不用這么客氣,你們家的幾位小姐夫人們可來了?”新月問。

“大侯爺家的兩個小姐,和夫人還沒有來,不過,三爺帶著叫少爺,表小姐來了。”江揚在江晚江侯爺家中行二,而鎮北侯家的世子,比江贊的年紀大一些,所以江揚,也就成了這些小廝口里的三爺。至于少爺和表小姐,應該就是江揚的兒子江楓,以及江楓的表姐雅兒。

而鎮北侯家的憐心,周浣,丘楹兒和她閨中的朋友,還沒有來。

一聽自己不是最后一個到的,新月著實的松了一口氣,有小廝為自己牽馬,她也是樂的清閑。

從正門進去,新月下了馬,由嬤嬤引著,往后院寬大的跑馬場去,而自己的馬,則留給小廝,由他牽著,從另一處路上去跑馬場。

為她引路的婆子是莊老夫人派來的,因為今日女眷眾多,有這些婆子在,倒也可以玩的盡興。

從正堂穿過,再有北邊的巷子,往里走了數百步,才來到后面的跑馬場,這個地方伴著后面數十里的山頭,都是江家的地,那山頭上還養著一些獵物,可供來這里跑馬的人打獵什么的。

新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江揚正牽著一匹小馬,小馬上坐著他的兒子,十歲的江楓,而他的表姐雅兒,人是坐在跑馬場旁邊的棚子里,有些無聊的看著馬場上的人。

新月一走進跑馬場,就吸引了這三個人的目光,江揚把手里的韁繩遞給江楓“我去迎一下新月郡主,你自己慢慢的騎。”

江楓想來也是懂事,并沒有說什么,新月就見江揚往自己這邊走來,新月腳下也沒停著,往前面走去。

二人只跑馬場的外圍碰見,新月拒身“可是我來遲了?”

“沒有來的正好,你的馬呢?”江揚四周看了看,并沒有看見她的馬。

新月笑“還不是你的前院不能進馬,你府上的小廝,只能從后面把它牽過來,來了”新月用手指著江揚身后,江揚就看到了三舟高大的身影。

“可來看看我的馬?”江揚有些得意的說。

新月甚少在他臉上看到這種輕松的表情,說道“昨日不是見你騎了嗎?”

江揚你一笑“昨日正巧沒有把它騎出來,所以,不敵你的三舟,今天就讓你開開眼界,看一看我麾下的戰馬,絕對不會輸給你這個。”

說完,江揚吹了個口哨,口哨的聲音不響,卻傳的很遠。不過是眨眼的功夫,新月就聽見了鏗鏘的馬蹄聲。

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匹淺栗色的馬,那馬的顏色在陽光下,泛著金光,又要比金色穩重,而且這匹馬的后蹄要有力并長一些,這馬,是最適合翻越戰場中的障礙,又能快速行軍的,十足十的戰馬。

江揚見新月都看呆了,就知道她是懂馬的人,又吹了一聲口哨,那脾淺栗色的馬好似聽得懂人話,轉眼間就穩穩地停在了兩個人面前,低下高傲的頭顱,任由江揚撫摸它的腦袋,新月剛要伸手,那匹馬就警惕了起來,簇身就要我們這邊奔,但新月看的明白,這批馬兒竟然如此的聰明,還會做假動作,起到讓敵人懼怕的作用,不過,新月并不吃這一招,她沒有躲開,倒是下了江揚一跳,江揚立刻收緊手里的韁繩,可是自己馬的馬頭,卻挫著新月的身子而過,被新月摸到了頭,這匹馬,最喜歡別人輕柔的摸它的頭,只是一般見到它的人,都很是懼怕它的大塊頭,或者是被自己的假動作,嚇得大驚失色。而眼前如此淡定的新月,到時讓這頗通人性的馬,有了一些好感。

新月摸著柔軟的馬鬃,再看它烏亮烏亮的眼珠,眼皮上還有厚厚的睫毛,倒很是漂亮呢,開口說道“這可是燕山馬?”

“沒錯,這是敦馬和燕州本地的馬相結合,得的新品種。不過才有二三十年,繁衍了兩代,不過,這種馬非常適合為戰馬,尤其是適合燕州那邊的地況,所以這種馬也只在軍營里有,你是如何認得的?”江揚沒想到新月能夠知道這馬的品種。

“將軍你總是忘了,我的父兄也是戰場殺伐之人,不過這燕山馬,但是容旭的所愛。我聽他說起過,這種馬也只有將軍你的營中有個幾千匹的好馬,除此之外,都是凡品而已。”說著,新月拍了拍這匹燕山馬的脖子,問道“這馬可有名字?”

“紫云”江揚也拍了拍紫云的脖子,卻見它脖頸間,有幾片白色的云彩狀的毛,摻雜其中,竟然也有一絲微微的紫色,新月笑“竟還如此神奇”

“可能那匹馬本來就有梁國馬的血統。”江揚這句話是個玩笑,梁國有一匹名馬,名喚紫電,是上一位梁帝的坐騎,被豫王所殺。傳說,這紫電奔跑起來,就如同天上紫色的閃電一般,又急又快。

江揚本以為會冷場,沒想到新月會心一笑,接茬說“不過,如果這匹叫紫云的馬,跑起來,跟天上的云彩一樣慢就壞了。”

“你竟也明白這個笑話”江揚覺得有人懂自己,心頭覺得無比痛快,伸手拍了拍新月的肩膀“不錯,不錯。”

新月笑,同時看向紫高氣昂的紫云,不禁來了興致“真的是一匹好氣派的馬,不知大人可否給我騎一騎?”

“你要騎它?你的肋骨可長好了,這么快就忘了疼?”江揚上下看了看新月,這匹紫云。要比上三舟高一些,不知道她這小胳膊小腿的,駕馭,還是駕馭不了紫云。

“試試就知道了,不過這是將軍的馬,想來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還請將軍從旁為我護著些。”

江揚聽了,點了點頭“隨你吧,那你可小心一些。”說著,江揚一手拉著紫云韁繩,又按著三舟的絆子,翻身騎到了三舟的身上,三舟后退幾步,感覺到了江揚那無法質疑的力量,立刻就乖覺了起來。

新月看著此時有些孩子氣的江揚,他騎自己的馬,其實是在報自己,想騎他的馬的仇。新月笑著,但也學習著他剛才的樣子,先是又快又穩地坐在了紫云的身上,又下沉身體,用極大的力量控制著紫云,很顯然她的力氣沒有江揚的大,而且紫云確實比三舟要有力量多,紫云推后幾步,又迅速往前沖了三四米,這樣反復兩次,新月依然下沉身上的力量,讓紫云畏懼自己,慢慢的紫云有些疲倦,而新月的力量也消耗的極快,不過,現在絕對不是放棄的時候,不然的話自己就會被紫云撂下馬背。

江揚抓緊前面的韁繩,時時看著馬背上的新月,好在她摔下去前,牢牢地抓住她。可是沒想到的是,新月奪過了他手里的韁繩,下沉力氣,就騎著紫云在馬場跑了起來。

江揚嚇了一身冷汗,他看著空空如也的手里,和已經跑出去快一百米的新月,他很不喜歡這種,沒有把握的感覺,于是他驅動胯下的三舟,往新月的方向追去。

新月一直覺得三舟是一匹好馬,它也確實是如此,不過跟眼前的這匹紫云馬比起來,真的是差的遠了。尤其是在這脾氣上,紫云的脾氣實在是太烈,它為了能夠甩下新月,真的是拼了命的在馬場跑動,新月除了抓緊馬韁,就是將身體所有的力氣下沉,這樣才會給紫云一個被控制的感覺,不過紫云可是上過戰場,見過大世面的好馬,實在不是心悅,一個小丫頭一時半會兒可以馴服的,新月垂下了胳膊,因為她感覺自己上半身的力氣已經用完了,如此正準備松口氣的時候,紫云掙扎的就更厲害了。新月頓時覺得頭疼,自己也年紀不小了,怎么一看見好馬,就做這種愣頭青的事,有個成語叫做騎虎難下,新月現在是騎馬難下,她將求助的眼神看向江揚,江揚也已經到了她的身邊,與她有一頭的距離,新月后勒韁繩,讓紫云的速度慢一些,江揚伸長手臂,一把就抓住了紫云的韁繩,又舉起馬鞭,在紫云的身上,不緊不慢的抽了兩下。雖然這兩下看上去并沒什么,但是對于一匹十分高傲的馬來說,是帶著警告和羞辱意味的,紫云先是慢慢的放緩了速度,隨后,又好似帶著不甘,向前跑了幾步,聽見江揚的呼喝,也就再也不往前,停在了江揚的身邊。

江揚騎著三舟追上,他本以為會嚇的新月花容失色,但是他追上去以后,見新月臉被風吹的通紅,嘴角帶著大大的笑意,露出雪白的牙齒,聲音也大了起來“真的是好馬,跑起來真的是過癮。我還要再騎一圈,還請將軍陪伴?”

“你還是先歇一歇吧,等她們來了再說也不遲。”江揚一時拿不準新月,又實在不忍心拒絕她,所以。也只是想讓她暫時休息一下。

“她們來了,我怕是就不能這么盡興了,來”不等江揚回應她,她就揮舞起鞭子,拉扯著韁繩向前。

江揚一顆心都要跳出來了。他是一位征戰四方的將軍,曾經于千軍萬馬中,來回數次,又可以一劍斬向對方將領的頭,但他從未像現在這一刻一樣,所有的目光都盯著,一個小小的,正在疾馳的人兒,她很快的轉了一圈,從他身邊經過,手臂不穩,有些哆嗦,不過依然下沉力氣,根基打的很正,好似不會摔下馬去,江揚卻依然放心不下,縱身跟著她,一道向前。

容映忘了自己多久,沒有聽到這一連串,如同銀鈴響動一樣的笑聲,他騎在自己的烏雎馬上,看著那個藍色的身影,以及在后面窮追不舍的江揚。

他好像從來沒有聽到過新月這樣笑,又好像從聽到的那一刻就開始懷念,此時的她,明艷的如同頭頂的冬陽,溫暖的,似寒夜里的碳火。

而江揚也笑了,這是一個如同鋼鐵一樣的男人,他心硬如鐵,身堅似鋼,同時,他也是個深情的男人。只是此刻在新月的面前,他是一個快樂,被吸引著,又重新開始愛別人的男人。

容映不會看走眼,此時他斷定,江揚愛上了他的女人。這是他絕對,絕對無法允許的。

新月再用盡全身力氣前,總算是被江揚抓住,她松了一口氣,幸好他追上了自己,不然的話,自己真的要一頭栽下去了,新月對著江揚,松了一口氣似的笑了起來,掬起酸痛的手“真的是多謝將軍了,如果不是您,我怕是又得摔斷一根肋骨了。”

江揚翻身下了馬,伸手給新月,新月看著他上翻,帶著繭子的手,有些猶豫,但還是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由他扶著,從馬背上下來。

江揚搖搖頭“你啊,平時不聲不響的,怎么如此的野性難馴,這紫云,可是認過主人的烈馬,你能騎著它跑這么遠,也真的算是有些本事了,來,去旁邊歇歇吧。”

“將軍,晉王殿下來了。”見江揚從馬上下來,江家的小廝立刻上前回報,新月一聽,看向小廝剛才過來的方向,容映果然騎在自己的馬上,正一動不動的看向這邊。

“快請,我去前面的亭子見晉王。”說著,江揚拉動紫云的馬韁,問新月“一起走過去?”

“好”新月點頭,也拉起了三舟的馬韁,二人并肩,往一邊專門用來休息的棚子走去。

“看來,你真的是得好好地想個辦法,把晉王打發了。你如此討厭他,他難保不會一時激憤,強迫你嫁給他。依他的身份,這事并不是很難。”

新月也是知道的,點了點頭“我也沒有什么好辦法,而且我也沒什么利益可以讓他圖謀的,他與我,不過是一時的腦熱,我可不想,將我的終生,都托付在這樣的男人身上。”

“你倒是通透”江揚贊道,又問“用不用我幫你。”

“要不,我們的婚約,就定的長一些,我是你的未婚妻的話,他終究不敢冒天下大不為而放肆。”新月同江揚商量。

江揚點頭“目前看,也確實是如此了,可現如今他是個皇子,或許還可以攔住他,可是他當了皇帝…”

“他要是相當皇帝,就必須得娶一個女人,有那個女人在,是不會讓他這么做的。”新月倒是巴不得他趕緊做了皇帝。

“柴郡主?”江揚也是個通透的人,雖然是個武將,但也對朝中的事情,洞若觀火。

新月點頭,江揚回想了一下,然后對新月說“她確實不太喜歡你。”

新月無奈“那將軍您的壓力也就更大了,會同時被未來的帝后所不喜。”

“我們江家,都是寵辱不驚的人。”說著,江揚看了一眼新月,新月眉間含笑,好似還沒從剛才那場激烈的跑馬中,緩過神來,嘴角的笑也很是舒緩,如此,有暖風拂面,春日也悄然而至了。

走到棚子處,江楓和雅兒,并在新月和江揚身后,四人拘身給容映請安。

容映皺眉,看在站在江揚身后,低著頭,眉目清淡的新月,眼間的霧氣,又濃烈了上來“平身吧”

“王爺怎么今日過來了,可是有什么吩咐?”江揚站直了身子問。

“那日自鎮北侯府中赴宴,聽說了今日這里有場跑馬會,本王回京以后,一直沒什么好的去處,本王的馬,都在馬棚里待得都落了灰,本王自然想來湊這個熱鬧。”

“原來如此,只是今日都是一些臣家中的女眷,一會臣堂兄家的女眷也會過來。有女眷在場,恐不能讓王爺您玩的盡興。”江揚這是并不歡迎晉王的意思。

容映何等聰明,自然聽得出來,于是挑了挑眉“本王聽說,后面整座山都是你們江家的地方,剛才在前院,本王也看到了一些,關在籠中,等著狩獵的獵物,不如這地方讓給女眷們,本王,與江將軍,和想要打獵的女眷,去打獵?”

容映把女眷二字咬的極重,但是他看得出來,新月是極想要去打獵的。

“這…”江揚看了新月一眼,從新月眉眼間神色,也是知道她想要打獵的。

“如此,那就請王爺稍候。來人…”江揚喚來了家仆,讓他們去后山,把早早準備好的獵物放了,再驅趕一番,好讓打獵更有趣一些。

“那就請王爺先熱熱身,新月,你去前面迎一迎憐心她們吧,看時間,她們也已經到了。”

新月點頭,翻身上了三舟。

坐在三舟上的新月,足夠讓每個人都眼前一亮,她雪白的頸,明艷的眸,都是人們追逐的焦點,而她卻渾然不知。

顰兒追上新月,二人順著來路,往門口去了,顰兒回頭看了一眼晉王和江揚,回頭對新月說“姑娘,咱們還是把帷帽戴上吧。”

剛才剛剛到跑馬場,新月就把帷帽摘了,她不明白顰兒,為什么又讓她戴上“為何?”

“晉王,還有江將軍,剛才把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姑娘的你的身上了。”顰兒對新月說。

新月笑“你說晉王,我知道,不就是看好他的獵物嗎?至于江揚,你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