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有宮宴,因為還在國喪期間,國喪是不允許演樂,行宴的。京中的貴眷們,也就只有宮中舉辦宴會這一件事情期待。
新月初來乍到,本來想四處看看自己的宮室,卻剛剛在午飯后放下筷子,外間就有人通報,說有人來了。
新月沒有換衣服,而是繼續坐在了那張很不舒服的椅子上,等著人進來。
“給皇后娘娘請安”來的人,是宜清長公主和她的兒媳,她的公主府就在皇城附近,所以來的也最早。
作為上上任柴皇后的親生女兒,她的身份,自然是比新月這種,妾妃所生的公主的孩子身份高得多。看著新月的眼神,也一如既往的,甚是傲俱。
新月笑了笑“姑姑快請起,賜坐。”
“以往你總是叫我姨母的。我與你母親,雖然不是一母所生,但同都是晟孝帝的孩子,與先帝一樣。”宜清長公主側身,坐在了新月下手的第一個位置上,長公主首先對新月發難道。
新月看了看坐在長公主旁邊的沈氏,在這么一個咄咄逼人的婆母手底下生活,怕是日子也不會好過的。
“我正跟你說話呢”長公主清了清嗓子,抬高了聲音。
“本宮還是第一次見沈夫人,夫人這是與表兄從任上調回來了?”新月依然沒有跟長公主說話,而是把話頭調轉到了沈氏身上。
“回娘娘的話,是,妾身與夫君在任上三年,如今是第一次回京來參加宮宴,就遇上了娘娘的冊封大典,甚是榮幸呢。”沈氏站了起來,拘身給新月行了一禮。
“表兄也是個能干的,以往父皇在時,也總說他心中有善,能成大事。”沈氏聽了新月夸獎自己夫君的話,自然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夫人坐下吧,嘗嘗我這的紅玉茶,合不合胃口。”
“是”說著,沈氏坐回了原位,端起了手邊的茶。
“這沈家不是一向以會教育女子為榮嗎?怎么婆母還沒有用…”
“剛才姑姑您說,本宮以往都叫您姨母,我們也確實是表親啊,如今親上加親,本宮見姑姑您好像并不高興啊。若是您不想做本宮的姑姑,想來得要陛下,將您除出皇室才行啊。”
就算是先帝在時,長公主也是沒有聽到過這樣的重話,一聽立刻就變了臉色“移出皇室?我要看你們有這個本事沒有?”
“這個本事,陛下和本宮有倒是有,主要是看姑姑您自己的想法了。長公主喝茶吧,這紅茶冷了總是苦澀。”說著,新月端起了茶盞,喝了一口茶。
長公主被氣得不輕,站了起來,正要開口教訓新月一頓,卻見新月重重的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杯子“姑姑,您對您表妹柴皇后,你的母后,也是如此嗎?”
“你一個二嫁之身,破落之門所出的皇后,豈能與我的母后,表妹可比?”
“可我們都是皇后。而您,您的夫君,兒子兒媳,都歸由本宮之下為臣,臣對君如此,難道不是謀逆嗎?”新月的聲音不大,但是徹底的唬住了長公主,她直直的看著新月,冷笑道“我聽瑤兒說,你攀上了陛下這根高枝,整個人都變了。我看你并不是變了,而是從一開始,就是這般跋扈之人,只是如今一朝得勢,才展示出來的。”
“姑姑,茶涼了,喝了茶,您要消消氣。很快就會有新的命婦進來,您可別,失了分寸丟了顏面。”這是新月最后的警告了,長公主臉上的冷笑依舊,她看著新月,卻任由兒媳將她拉著,坐回了原來的位置上。
果然,她剛剛坐下,外間通報,又來了幾位命婦。
坤宮中也熱鬧了起來,這些命婦,新月或多或少都認識,說起話來也算是游刃有余。
莊老夫人和陳氏上殿前,陳氏有些心中不安的扶了一下自己的婆母,問“婆母,我們真的就這么進去嗎?”
“不然呢?陛下是徹底無視了咱們與皇后的婚約,咱們也只當從未有過這件事情,別人怎么與皇后相處,就怎么與皇后相處。而且憐心不也在宮中為妃,那可是關系到我們江家的未來。”
“是,是”陳氏應承著,前面通傳讓二人進殿,二人也一前一后走進坤宮的正殿。
二人行過禮后,新月特意站了起來,對著莊老夫人屈膝一禮“夫人您來了。”
“娘娘,你這不是折煞妾身”說著,莊老夫人就要跪下,卻被新月拉住了“老夫人,您是要與我生分了嗎?”
“娘娘,妾身…”莊老夫人看了看四周,再看著新月的眼神,嘆了一口氣,低聲的對新月說“孩子,咱們只當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這樣與你,與我們都是好事啊。”
新月聽了以后,四下看看,果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們身上,身后的陳氏也是一臉為難“娘娘,您…”
“好,好,夫人,我,我知道了。”說著,新月低頭,讓自己眼眶中的淚流出來后,又抬起了頭“快給莊老夫人賜坐。”
“謝娘娘”莊老夫人和陳氏剛剛坐下,外間就傳話進來說蕭南音,珊兒和瑤兒來了。
屋中立刻就鴉雀無聲了起來,新月感覺著一下子就凝結起來的氣氛,笑了笑“請進來吧。”
不一會,她們三人,一前兩后的,慢慢的走上了大殿,此時殿中的位置差不多都要坐滿了,二人也來的差不多了。
“參加皇后娘娘”三人一起給新月請安。
以往,在姑母去世以后,帶著珊兒和瑤兒出門應酬的都是新月,如今在最前的蕭南音,原本就與珊兒,瑤兒更熟一些吧,所以三人如此看上去,也是很親密無間的。
“起來吧”新月坐好以后,撥弄了一下腰間的禁步,昨日的鳳袍之上,新月也戴著這只禁步,無形中,它好像會給新月一些力量。
“謝娘娘”三人起來,瑤兒先與新月對上了眼,她看見新月,也是本能的雀躍,但是一想到如今的處境,和新月的身份,她的眸光,也就暗淡了下來。
新月覺得心中難受,那種難以釋然的疼痛,讓她都做不到表面的平靜,抿著嘴卻怎么也笑不出來了。
“都坐下吧,一路來還順利吧。”新月問。
“回娘娘的話,都還順利,只是到了宮門口,人多車多,慢了一會。”蕭南音許多年沒有參加這種場合了,一時間有隔世之感,但是還是因為從小到大都刻在骨子中的規矩,一舉一動都在規矩之中。
三人落座,新月看了一眼珊兒,珊兒的臉色不好,聽說衍文公的身體不太好,估計是撐不過冬天了。
“衍文公的身體怎么樣了?可好一些了?”新月問。
“謝娘娘還記著,公爹身子有在恢復,但不算是太好。”珊兒冷著臉,笑都不屑的假笑一下。
“既如此,那就好好地養著。本宮這有一只百年的山參,你帶回去給衍文公。”
“妾身府中,有這些東西,不必要娘娘您的了。”珊兒也是忍不住的言語冒犯。
殿中安靜極了,沒有一個人說話,都在安靜的等著新月的表現。
新月皺了皺眉,看了長公主一樣,長公主也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但是長公主察覺到了新月的眼神,她挑了挑眉,好像意識到了什么。
既然意識到了新月要做什么,長公主立刻開口道“珊兒,衍文公府需不需要是一回事,娘娘的賞賜,又是另外一回事。你這是怎么了?怕是伺候你公爹,伺候的精神不好了,還不起身,謝過娘娘賞賜。”
珊兒聽明白了長公主話中的意思,只是…
她抬頭,看了新月一眼,她怎么也不相信,新月會真的那她立威。
新月冷笑,然后蜷上了手掌,既然讓長公主勸她無用,自己也就沒有必要再給她面子,正要開口,珊兒卻站了起來,拘身行禮道“是,妾身多謝娘娘賞賜。”
看來,珊兒還是知趣的。
“好,不過是一樁小事,起來吧”說著,新月重新展露了笑容。
“娘娘,曹夫人來了。”新月四下看了看,果然,曹大嫂嫂還沒有來。
曹氏來得晚,其實是因為這是她出了圈禁以后,第一次參加宮宴,怕別人恥笑,又不想看別人因為新月的關系,對她阿諛奉承,所以才來的如此晚。
殿門開了,曹大嫂嫂領著敏慧,走了進來。
“給娘娘請安”二人跪在地上,給新月請安。
“起來啊,嫂嫂來了,坐吧。”新月加深了笑容,可是只覺得臉頰兩邊,酸的厲害。
“謝娘娘”曹氏起來,領著敏慧,做到了自己的母親身邊。
“敏慧,來姑姑這里。”說著,新月對著敏慧伸出了手。
這是個早慧,且收到了傷害的孩子,新月看著她的眼神中的敏感,不由的有些心疼。
敏慧看了看母親的眼色,曹氏點了點頭,她這才起身,往新月身邊去。
敏慧抓住了新月伸出來的手,見新月的手有點涼,對著新月笑了笑。
“敏慧啊,一路上可還順利?”新月問。
“恩,路上不錯。今日是西市的集市,因著是陛下和娘娘的新婚之喜,西市還有給小孩子發糖的地方,姑姑您看,這是敏慧身邊的侍女去領的。”說著,敏慧對新月展開手,手中放著幾塊冰糖。
“還有這樣的事?”新月是真的沒有聽說西市還有這樣的活動。
“是陛下吩咐的呢。已經發了有幾天了,是陛下下旨,讓妾身的丈夫去做的。”說話的,是糧司曹的夫人胡氏。
“那是陛下有心了。”新月笑了笑,這種夫君討妻子喜愛的事情,新月就算是不想笑,也要應付應付啊。
“姑姑嘗嘗。”說著,敏慧把她遞到新月唇邊。
新月張嘴,見冰糖含在唇齒之中。
“姑姑,甜嗎?”敏慧問。
新月點頭“很甜。”
“那,姑姑和陛下也一定和這糖一樣,是甜甜蜜蜜呢。”說著,敏慧笑了起來,這才有一點孩子的樣子。
新月伸手將她抱入懷中“那就多謝你的吉言。”
“恩”敏慧點點頭,側身坐在了新月的膝上。
“敏慧,不要坐在娘娘身上,弄皺了娘娘的華服。”曹氏趕緊站起來,想讓敏慧下來。
卻被新月制止了“看著敏慧,本宮就想起,以前在自己姑母膝下長大的日子,故豫王妃對我的照顧,真的是盡心盡力,不輸于本宮的親生母親。以此,本宮請求了陛下,陛下要為故豫王妃加尊號“純善”。”
新月話音剛落,蕭南音就站了起來,跪在地上謝恩“妾身謝娘娘隆恩。”
“豫王妃快快請起”新月看著眾人的反應,無一不臉上帶著戲謔,看著這場笑話似的姻親。
想到這里,新月又對蕭南音說“本宮也是知恩圖報。對本宮好的人,本宮自然加倍的匯報。本宮的記性總是很好,對本宮不好的,本宮倒是不怎么想要記住。可是本宮生平也不太喜歡,那種砌墻觀望,又落井下石的人。嫂嫂,本宮跟你說過吧。”
曹氏一聽,立刻站了起來,四下看了看,見新月是在敲打眾人,于是拘身一禮說道“是,以往妾身與夫君被囚禁時,也是受了許多人的恩惠,娘娘聽妾身說起,也說是要報答呢。”
“是,對咱們好的,我沒齒難忘。”
話音剛落,王嬤嬤走來道“諸位夫人小姐,宴席準備的差不多了,還請諸位移步入席。”
“恩,既然差不多了,你們也都快過去吧。本宮稍候就到。”
“是”
維明帝多子,從一到十,都活到了成年,但是一場巫蠱,十死七個,維明帝也因為受不了打擊,從此一病不起,大皇子瑆捷本來就是皇子中,維明帝最看好的皇子,就差一道立太子的旨意。當時陛下病重,大皇子自然監國。三公主瑜捷從維明帝旁伺候。
三公主是維明帝最疼愛的公主,自從公主的生母瑾妃,在公主十歲病逝后,公主就一直養在維明帝身邊。不過她只是一個失去母親的公主,是不會在這全是男人的江河中,翻出一點點的水花的。
維明帝去世,大皇子即位。玉璽,詔書,維明帝的遺言,一一列在世人面前,大皇子瑆捷,大魏的第八位帝王,號:啟定。
建興三年,啟定帝崩,無嗣。
而維明帝一脈,扒拉著族譜看,維明帝的兒子,一個,可用的都沒有了。在被稱為成節之變的巫蠱事件下活下來的三位子嗣,除了啟定帝外,三皇子珙捷被巫蠱之事傷損了陽壽,前歲冬至前,就已經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