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遠終究還是退縮了,他看著這座大的宮殿,微風輕輕地吹著,所有的人都在奉迎拍馬,都在無條件恭維著何星遙。
她如今成為了天之嬌女,天下之主,而自己,不過是一個卑微的臣子,一個大王身邊的寵臣。
天下之主和卑微臣子之間的距離,就如同天際的銀河,把他們兩個人遠遠地隔開,哪怕是彼此的心都還在一處,可是距離越遠,就越沒有安全感。
初遠如今才終于明白了他母親當初說的那些話,像那樣遙遠的距離,彼此之間不會有仇恨就算是不錯了,他還要渴求什么呢?就算是真的要渴求,何星遙又真的需要嗎?
他的退縮,雖然心里會格外難過,可是初遠知道,長痛不如短痛,有些事情糾結的時間越長,就越會不利。
初月晨那天親自去請示了何星遙,打算讓何星遙恩準,她想和慕容寒,也就是容有凜一同攜手歸隱山林,過著寧靜安和的日子。
何星遙當時心中正因為初遠的拒絕而格外煩惱,沒想到就遇見了初月晨。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發泄自己的脾氣,但還是克制住了,只是帶著平常的語氣說道:“月晨,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初月晨笑了笑,說道:“大王,我和凜公子一直以來都頗得您的照顧,只是我們二人志不在朝堂,所以還請大王恩準,讓我們回到故里隱居。”
何星遙原本還以為她要說的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沒想到不過是一件曲曲的小事。
于是,她直接就雙手一揮,笑著說道:“好啊,既然你們想要回去過自己的生活,那我自然也是祝福的,只是月晨,你能不能等半個月之后再走?我還想讓你多陪陪我。”
頓了頓,她才繼續說道:“還有啊,你們家的凜公子,雖然我平日是不怎么待見他的,可是因為你的緣故,我也不會隨意與他交惡,等我登基的那一天,你就領著他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想當著他的面把你交給他,讓他知道,你初月晨可是有天子罩著,他若敢欺負你,朕可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饒過他的。”
說到這里的時候,何星遙突然間就笑了笑,可是笑著笑著,她就一下子覺得不開心了。
初月晨和凜公子之間,不管剛開始是欺騙也好,還是沒有真心真意也罷,可是如今人家的日子過得那般好,夫妻二人如同蜜里調油,又得到了家人的祝福,這才是夫妻過日子的真正幸福吧!
何星遙心里有些羨慕,但是她并沒有說出來,只是帶著非常平和的語氣說道:“月晨,今日你就先不要回去,朕想和你說說話,晚飯就在這里吃,等到明天,朕一定親自送你回去,好不好?”
初月晨雖然不知道她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還是點了點頭。
都說萬人之上,無人之巔,是最孤獨寂寞的。
當初何星遙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根本就是不屑的,可是如今看來,倒真的是應驗了。
她當初不過是岳城一個普通的大家小姐,和父母妹妹一起過著平淡安和的日子,可是沒想到原本該平庸一生,卻終究還是走上了這萬人之巔。
何星遙這一路走來,她心中越發覺得孤獨了,當初經歷過的那些事情和那些記憶深刻的人,都已經消失在了記憶的長河里,她自從來到了這皇宮里,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緣故,總覺得人太少,總覺得不夠熱鬧,總覺得格外孤獨和寂寞,那種孤獨感像是要將她吞噬,每當夜里的時候,她都會讓那些人將這宮里的所有蠟燭點燃,看著那明亮的燭火,她心中總算是會有一些暖意,可是等那燭火滅了,鋪天蓋地的孤獨和黑暗,幾乎是要將她吞噬,讓她想要逃離都不能夠。
這些事情何星遙自然是不可能說出來的,她如今是為這天下的主人,自有威嚴在,所以根本就不能夠在人前露怯,有些事情,也只能獨自默默承受著。
天漸漸黑了,何星遙召集了宮中所有的人在最大的賀合殿一同聚會,御膳房做了許多美食佳肴,她平日里相熟的人全都來了,順便還邀請了一些京城的富家貴女,打算開一個最大的聚會。
何慕枝沒有察覺到姐姐的那些心思,只是覺得這樣子未免有些太過繁瑣,而且姐姐還邀請了這么多的人,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月亮漸漸從云彩中探出腦袋來了,清冷的月光灑在大地上,給人一種朦朧而又飄然的仙氣之感。
這宮殿里歌舞升平,因為大王是女子,所以被邀請的人中還是女子居多,男子雖然也有,但總還是少數的。
何星遙酒過三巡之后,就突然這樣晃晃悠悠地來到了這大殿中間,跟著那些歌姬一起起舞,衣袂飄飄,眉眼含笑,看起來別有一番風情。
初月晨也有了一些醉意,她很快就走了過去,一下子拉著何星遙的衣袖,醉醺醺地說道:“大王,您不勝酒力,要不然就讓臣送您回去吧!”
何星遙搖了搖頭。
她很害怕夜晚,非常不想睡著,所以只能耍著無賴說道:“咦,你才是不勝酒力呢!哼!”
說完以后,她還沒皮沒臉地笑了一下。
不過何星遙雖然對于喝酒并沒有很深的造詣,但是這個夜晚,她的確是沒有醉,只是心中難過,所以才會和那些人一同起舞,想要排解心中的煩悶和悲傷罷了。
就在這個時候,何星遙看著何慕枝拿著酒杯東張西望的樣子,心中一時間覺得有些落寞。
她從來都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妹妹難過,可是有些事情,別人終歸是幫不了忙的,只能夠自己慢慢從那些悲傷的往事中走出來。
何星遙嘆了口氣,讓人送來提神醒腦的湯水和熏香,這才又重新回到了座位上,正襟危坐,看著臺下眾人。
坐在下首左邊第一排的那位穿著紅色衣衫的女子,正是京城中有名的大族,李氏貴女。
何星遙看著這女孩兒容貌倒是不錯,而且參加這樣大的宴會也從來沒有出過錯處,倒真是格外難得了。
一時間,她有些欣賞這姑娘,同時又想要結交了。
那姑娘倒也從來不扭捏,畢竟是大族的女子,和那些小門小戶的小家子氣不同。
只見那姑娘猛然一瞥,兩個人就互相對視著彼此,然后又互相移開了視線。
何星遙越發覺得好玩兒了,于是就直接問道:“下首左邊第一排的那個女子叫什么名字?”
旁邊有人回答:“大王說的是穿淺綠色衣衫的姑娘還是紅色衣裳的姑娘?”
何星遙笑了笑,說道:“自然是那位紅衣女子了。”
“那是李氏貴女,當初他們家族里的女子,世代都是皇后或者貴妃,再不濟,也總是六品以上。”
有了這樣的背景,何星遙就知道這姑娘自己雖然欣賞,但終歸不能夠重用,不過當做普通朋友對待也沒什么了。
于是,她很快就讓人把那姑娘叫到了自己的面前。
那姑娘倒也伶俐,一看到是大王,雖然心里有些緊張,但是那面上卻依舊平靜無波。
“臣女李岸娘拜見大王,大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原來是李岸娘,這名字倒也不錯。
何星遙笑了笑,說道:“平身吧!”
那李岸娘看著她,問道:“不知大王叫臣女有何要事?”
何星遙看她似乎是有些緊張,于是就擺了擺手,說道:“岸娘,在這宴會上,不要動不動就行禮,朕不過是看你容顏俊秀,又和朕年紀相仿,所以才想叫你過來說說話兒而已。”
何慕枝當時正好看到了姐姐和另外一名女子坐在一起,她心中一下子有了疑慮。
如今表面上四海太平,天下安康,但是實際上,那些暗流涌動,依舊格外厲害。
而最為重要的就是何星遙雖然是先帝的親生女兒,可是先帝畢竟是個暴君,如今的大王,在那些目光短淺之人的眼中,身份就是一個瑕疵。
何慕枝自從姐姐當上了大王之后,她其實早就已經變了,只是這種變化,外人看不出來而已。
她總覺得姐姐身邊的那名女子過于乖巧,更何況京城的世家貴女,怎么可以甘心臣服一個初出茅廬的女子呢?
想到這里之后,何慕枝也不敢過于輕心,連忙尋了個借口,來到了姐姐的身邊,然后坐了下來。
何星遙剛一看到何慕枝,就直接拍了一下她的腦袋,嗔怪道:“你瞧瞧你,怎么不一個人坐著發呆了?當初我叫你,你還不來,如今倒是上趕著擠到我身邊來了,啊?”
何慕枝聽了這話,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就轉移話題道:“姐姐,這位姑娘是誰啊?”
何星遙笑了笑,說道:“這是李家的女子,名叫岸娘。”
“岸娘?這名字不太行,怎么就叫岸娘呢?”
那李岸娘倒還算老實,她在出席宮廷宴會的時候,家中的人就已經讓她在宮里順便打探一下情況,看看如今這個大王是不是一個值得托付之人。
她原本是打算拒絕的,可是李岸娘終究還是讓心中的貪欲戰勝了一切。
家族里的女子世代都是皇家媳婦兒,如今這個大王雖然是女子,可是她覺得,如果能夠結交一二,進而成為朋友,也算是為家族找了一個不錯的靠山。
想到這里之后,李岸娘按捺住了心中的不快,笑著說道:“大王,臣女這名字本就是家父取的,如果覺得不滿意,大王也可以給臣女賜一個名字。”
聽了這話,何星遙一時間倒有些刮目相看了。
她看著面前的女子,不由就笑著說道:“朕不過是隨口一說,岸娘你不要當真,我這妹妹也不過是在和你開玩笑,你先下去吧。”
岸娘聽到這話以后,眼神慢慢暗了下去,眼睛里也沒有了剛開始的光亮。
初月晨總覺得何星遙似乎是有什么心事,她有些難過,但還是走過去說道:“星遙,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就和我說,我初月晨當初得了你的大恩大德,不管怎樣,我就算是幫不上忙,也一定會為你加油的,不要總是把事情憋在心里,不說出來,要不然遲早會憋出病來的。”
何星遙點了點頭。
宴會進行到了一半兒,現在是各家貴女的表演,有些人三五成群地行酒令,有些人在那里說笑話兒,看起來到熱鬧了許多。
這偌大的宮殿里,總算是有了人氣兒。
何星遙的心中格外欣慰,在這期間,一些歌姬在表演舞蹈,還有人彈琴唱歌,賦詩敬酒……
初遠正好在遠處看到了她們,他的心中依舊還在糾結,可是何星遙卻根本沒有注意到他。
他一時間覺得有些落寞,這樣盛大的宴會,他怎么就沒有覺得有多么開心呢?
宴會上的人載歌載舞,可是他卻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異類。
正逢初遠分神之際,燕云湛不知何時拿著一壺酒就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有些狡黠地看了他一眼,說道:“初遠啊初遠,你這真的是自作自受,當初我和你說過,如果你是真的喜歡她,那就永遠不要放手,可是如今你在做什么?你因為你娘的一些話,因為你自己心里的不堅定,所以你就放手,你就要讓她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孤獨的女子嗎?”
初遠不知道他怎么會說出這些話來,何星遙如今可是這天下之主,富有四海,怎么可能會孤獨呢?
他疑惑道:“燕云湛,其實你才是最虛偽的人,你喜歡她,可是你卻不勇敢,你寧愿將自己喜歡的人拱手讓人,自以為覺得偉大,其實不過是你怯懦的借口而已。”
頓了頓,他才繼續說道:“星遙如今什么都有,她根本就不會覺得孤獨,而我根本就配不上她,她是天上最耀眼的星星和月亮,而我是地上最卑微的塵埃,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怎么可能看得起這卑微的塵埃呢?你總是說我不堅定,可是你又有多堅定?你心中的愛和痛苦,就當真以為我不知道嗎?”
燕云湛聽了這話,他一時之間覺得這一切真的很不可思議。
初遠終究還是洞察了他的內心,可是那又如何呢?他從一開始就已經輸了一大半兒,何星遙心中真正喜歡的人,從來都只有初遠,而他就算是陪伴的時間再長,也終究替代不了。
燕云湛有些無奈,但是這樣盛大的宴會,在遠處默默看著何星遙歡喜的面龐,他覺得自己這樣就知足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他根本就不能夠奢求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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