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府內,許明意披著一件檀色羅衣,正坐在桌前對燈一遍遍地看著字條上的內容。
單看其上內容,只是一封簡簡單單的家書,是給滇州湘王府的管事的——大意是在京中遇到了些變故,回滇州的時間會延遲,因而臨時交待了一些府中軍中的事務。
若只是這樣,這封信顯然并沒什么可以拿來做文章的。
可若當真這么簡單,湘王又為何會選在深夜傳信?
且選擇用信鴿,而非直接使人去送信,顯然是不欲被他人知曉。
所以,這封信……究竟有什么玄機?
到了最后,許明意干脆躺回到了床上,仔仔細細反反復復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卻依舊無所得。
直到窗外天光泛亮,她方才將信紙放下。
卻是直接喚了丫鬟進來伺候洗漱更衣。
收拾妥當之后,許明意拿著東西去找了許昀。
有些字里行間可能存在的蹊蹺之類,她看不出來,二叔或許能看得出來也說不定。
此時天色不過初亮,下人正于院中灑掃,許昀則尚在夢中,呼呼大睡著。
小廝來到床邊,將人晃醒:“二老爺,姑娘來了……”
若換作旁人,他大可一句“二老爺還沒醒呢”給擋回去,但這是姑娘啊,在這家里,姑娘要見誰,何時受過時辰地點的限制約束?
許昀困得厲害,但聽說是侄女,還是強迫自己坐起了身來,口中埋怨著:“這一大早的,到底是有什么要緊事……”
“二叔,我可以進來了嗎?”女孩子詢問的聲音傳進耳中。
許昀聽得嘆了口氣。
也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究竟怎么回事,大好的年紀不知道好好睡覺,一大早的精神就這么好,像話嗎?
“進來進來,你不進來,還想讓我出去不成……”許昀邊接過小廝遞來的外衣披上,邊無可奈何地說道。
許明意笑著走了進來:“特意等了天亮才過來,沒太吵著您睡覺吧?”
許昀聽得眉頭一跳。
合著這還是侄女特意體貼過他的時辰嗎?
“說吧,這么著急找二叔有什么事?”
“是想讓您幫我看封信。”許明意在小廝搬來床邊的鼓凳上坐下,將手中字條遞了過去,不忘交待道:“您小心些,別給弄破弄皺了,拿著兩端看便是。”
許昀邊依言展開,邊問道:“讓我幫著看什么?”
侄女又不是街邊不識字的阿婆,需要特地尋他來念信。
“您仔細看看,這信上字里行間,是否有什么特殊之處,譬如換一種讀字順序,會不會有其它含義或暗號?”
許昀會意點頭,視線掃過落款印記時,不禁一怔,旋即轉頭看向侄女,印證地問道:“……這是湘王的家書?”
許明意點頭。
許昀眉頭一抖:“湘王的家書怎會在你手里?”
“當然是截來的。”
許昀的眼神頓時更為驚詫了:“……你截湘王的家書作何!”
女孩子的神情依舊平靜:“截來看看可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許昀面頰抖了抖:……信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他暫時沒看出來,但他侄女是真的太不對勁了!
“您快幫我看看。”許明意催促道:“您若看不出什么來,我好去問旁人。”
還要拿去問旁人?
侄女知道自己干的這件事是見不得光的嗎?
許昀一肚子話不知道從何說起問起,但對上女孩子那雙清醒明亮的眼睛,到底還是選擇了沉默。
反正也管不住,不如少說點吧,畢竟惹急了侄女遭殃的還是自己。
這般想著,許昀再看手中的信紙時,莫名就覺得脖子上架了一把無形的刀,逼迫著他助紂為虐。
但他還是認認真真地看了幾遍。
最終只是搖頭:“倒也沒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說著,將信紙拿遠了些,又看了看,若有所思地道:“但有一點倒是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許明意忙問。
“你看這里。”許昀指向信紙,道:“這信上是不是留白太多了些?”
留白?
許明意微一點頭,她先前也發現了,這張信紙上有一小半都是留白的,但并未過分留意。
許昀問道:“你這信紙,想來應是從竹筒中取出來的吧?”
其上除了折痕之外,還有卷起過的痕跡。
許明意眼神微動,點著頭道:“沒錯……”
重點便在這竹筒上了——
信紙折疊起放于信封內,多些留白倒是無所謂,可若是要卷起放入竹筒中,如此大幅留白卻多半是該裁去的才對……
“但也只是稍有些奇怪而已。”許昀道:“或許寫信之人懶得裁罷了,畢竟真論起這處留白,似乎也沒什么用處……”
許明意思索了片刻后,起身道:“多謝二叔,我先回去了。”
她這里應是短時間內摸不出什么端倪來了,不如先交給吳恙和王爺,由他們身邊的那些高人們給瞧一瞧。
許明意回到熹園后,便讓阿珠將東西送了出去。
阿珠前腳剛離開,后腳朱秀便尋了過來。
“姑娘——”
一身黑袍的朱秀在堂中行禮。
“如何?可找到動手的機會了?”許明意問道。
“回姑娘,還不曾。”朱秀答道:“如今紀尚書之案未了,占云竹因有從謀之嫌,如今亦是被嚴加看管,不時還要被大理寺傳喚,且此人警惕性頗高,屬下一時還沒找到方便下手的機會。”
當然,他若想直接動手,對方自然不是他的對手,但此事必須要悄無聲息,干干凈凈,不可驚動大理寺的官差——如今將軍不在京中,府內局勢緊張,姑娘行事慎之又慎,不能為了區區一個占云竹給人借題發揮的機會。
許明意會意點頭:“那便先使人盯緊了,一刻也不可放松,絕不可再讓此人有任何逃脫的可能。”
她想要的,一直都是占云竹的命。
此番托國師辦成此事,也并非是想讓對方跌入泥潭,讓他嘗嘗所謂身敗名裂的滋味——這些虛無的東西對她而言是毫無意義的,他反倒認為多拖延一日,無辜之人受其害的可能便多一分。
她想殺人,歷來沒那么多累贅的講究,之所以這么做,只是想讓對方從宮中那只龜殼里滾出來,以便她動手罷了。
朱秀定聲應下來:“姑娘放心,屬下這次敢以人頭擔保,定不會再有絲毫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