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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夜留客第252章夜留客→:
這一晚上,陸安然入睡后夢境如破碎的鏡片在暗中飛舞,一會兒是跳河自盡的吳炳昌,一會兒又到了煙燭憧憧、佛香漫漫的法華寺。
驟然,畫面全部褪去,剩下馬旦幽幽長嘆,“他把我的攸真弄丟了。”
醒來只覺在王都城跑了三圈,左腿更是酸澀發疼,她以手摸骨,遺憾的發現這幾日確實走路過多,原本輕微骨折的位置在抗議。
于是寫了封信讓馬車夫帶去稷下宮,這幾日不得前去,若雷翁有什么功課,轉交給馬車夫一并帶回來。
好不容易清凈一個早上,臨近中午時分,孟芝攜帶婢女碧妝上門。
陸安然在藥房旁邊劈出來的一間會客室接待,目光不經意掃過碧妝抱在手里的包裹,心中有些疑惑。
“陸姐姐,我直接上門委實冒昧,只是你一定要相信,我真的有難以言表的苦衷。”孟芝手執帕子輕拭眼角,頭微微偏向右邊往下垂半寸,眉眼似蹙非蹙,一雙翦水瞳眸如落秋露,含春帶嬌。
碧妝哽著嗓子安慰道:“小姐別哭,陸小姐一定會幫你。”
陸安然輕擱在桌案的食指不由自主一跳,卻不接話,推著茶杯過去,“喝口水再說罷。”
見陸安然不上道,孟芝抿了抿紅唇,欲言又止的抬頭望著她,“陸姐姐,有人要逼迫我。”
陸安然心里嘆口氣,她實在怕麻煩,但防不住麻煩非要送上門,只得問道:“說實話,孟小姐你進來半天,我到現在也不清楚你想要說什么。”
孟芝被噎了一下,很快恢復楚楚可憐的表情,“平陽侯府世子,陸姐姐想來一定知道。”
等陸安然點頭了之后,孟芝續道:“有一回我在街上不小心被一輛馬車沖撞,沒曾想居然就是平陽侯府的馬車,之后也在其他集會、盛宴當中偶有交集,只是……”
她咬了咬嘴唇,臉上表現出恰到好處的為難,“不知道沐世子有什么誤會,從此后經常找機會到成均書院,我原不知道,后來才發現他故意偶遇我。”
陸安然蒙面之上一雙眼睛淡然無波,看不出里面什么表情神態,孟芝偷虛兩眼,自顧說道:“我開始不好意思避開,時間久了就感覺不安,總讓碧妝提前知會門口的人,若沐世子來了,我提前避一避就是。”
話鋒一轉,“可誰知,沐世子不知怎想的,突然變本加厲,手段有些魯莽,我實在不安……”
陸安然垂目端起茶杯吹了吹,淺飲一口熱茶,等茶水下肚后,剛才聽到孟芝那番話后的不自在也消去大半。
孟芝還在說:“那日晚上我急奔到貴府門前料想陸姐姐還記得,其實并非什么鬼魅亂影,而是沐世子他趁夜尾隨,他……他膽大妄為,竟然企圖對我不利!”
陸安然默默看著孟芝捂著帕子嗚嗚哭泣,心里有些復雜,她知道孟芝話中一大半是假話,比如當初她親眼看著孟芝欣然上的平陽侯府馬車,再比如她心中想要高嫁壓嫡姐一頭的迫切,可說到底,是非在己,她也無可指摘。
說來孟芝還幫她說過話,總無法做到冷眼看著,于是想了想,擠出兩句單薄的安慰,“再如何說,你是隸城刺史之女,平陽侯世子不敢太過分。”
“那是以前。”孟芝擦了擦臉上淚珠,抽泣道:“如今父親被軟禁在府邸,你瞧瞧王都那些個王公貴女誰還有往日親近,即便嫡姐出門在外,都要被人說三道四幾句,更何況我這樣本地位低微的庶女了。”
“只要還未定罪,他人就會忌憚幾分,而且平陽侯府如今處境,并不比你們家好。”這幾句已經算貼心話,撇去孟芝當初不痛不癢的勸和,多數看在孟時照份上,陸安然才將話說白到這個地步。
然而孟芝不知是不理解還是根本沒心思細品,一味道:“若真忌憚,他怎么還敢上門堵我。”
陸安然心里搖搖頭,不知是天賦如此還是孟家對嫡庶兩個女兒的教導不同,孟芝比起嫡姐來,差的何止是眼界。
“陸姐姐,我實話與你說了,今日冒昧上門,我便是想在這里借助兩日,不知你方不方便。”
陸安然張了張嘴,抬眼與掛著一滴淚的孟芝對視個正著,她嬌艷紅唇被咬的微微發腫,眼睛如含秋水,滿臉既委屈又強撐著堅強的模樣特別容易惹人心疼。
“沒關系,是我唐突,我不該提這般無理要求。”連轉頭都帶著破碎的柔弱感。
陸安然手指頭蜷了蜷,感覺全身經脈都有些發癢不舒服,“我……”
剛發出一個字,碧妝大叫著打斷道:“小姐!你要是就這樣回去,平陽侯世子一定不會放過你,你怎么辦啊?”
碧妝哭起來就沒那么講究,鼻涕眼淚一把抹,“大小姐誤會你就罷了,總歸罵幾句不痛不癢,可平陽侯府世子有權有勢,我們如何得罪得起,他府上人都說了,小姐若是還不從他,今晚一定帶人堵門的啊!”
“我……沒事,碧妝,你不要這樣,嚇到陸姐姐了。”
孟芝讓碧妝扶著往外走,一步一頓,如弱柳扶風,好似多走幾步就要被秋風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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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夜留客第252章夜留客→:
“孟小姐。”陸安然終于出聲,“你可知道孟大小姐這幾日在法華寺守長明燈。”
孟芝身體僵硬了一下,隨后轉過身,面色自然地回道:“是嗎?大姐姐都沒有跟我說,一定是還在生氣。”
“如你不介意,今晚在這里住一夜,明天我可讓人送你去法華寺見家姐,畢竟家事外人不好參與。”
話說到這里,孟芝不好再強求,況且她此行所求已達成,因此痛快道:“陸姐姐你真是大好人。”
解決了孟芝的事后,陸安然讓春苗和秋蟬將客房打掃一番,獨自去了藥房,結果看到鹿陶陶鬼鬼祟祟地從藥房鉆出來。
被抓個正著,鹿陶陶也不像別人心虛,反而惡人先告狀,“陸安然你鬼啊,差點嚇死我。”
陸安然眼皮都不動的掃她一圈,伸出手:“拿來。”
“什么?”鹿陶陶瞪著大眼睛噘嘴。
“你從藥方拿了什么?”
“哇,你那個破藥房我能淘到什么寶貝不成?”
“那你在里面作甚?”
“抓貓啊。”鹿陶陶指了指地上一個小洞,神神秘秘道:“我經過聽到里面鬧老鼠,抓了只貓扔進去捉老鼠,結果貓跑了。”
雖然這種無聊事確實像鹿陶陶能干得出來,但陸安然還是覺得她很可疑。
“不信是吧。”鹿陶陶抖了抖袖子,再轉個圈給她看,甩著腰上佩戴的荷包道:“那你搜呀。”
“無聊。”陸安然淡淡的掃她一眼,跨過門檻走進去。
藥房里的確有藥材被小幅度動過的跡象,但是沒有缺少任何東西。
“怎么樣?都說你小心眼,誤會我了吧。”鹿陶陶扒著門框,歪著腦袋伸進去半個頭做個鬼臉,“略,不跟你說了,我還要去找貓呢。”
陸安然整理好桌上的書冊和藥瓶,不一會兒沉靜下心,開始今日功課。
府外院墻下,鹿陶陶大眼珠子骨碌碌轉一圈,俏皮一笑,從背后抽出一把扇子在手心里打了個轉,拇指揩過鼻子,得意自語道:“小樣兒,憑你那點道行還想抓我現行。瞧著吧,本大仙給你淘個好東西來。”
申時左右,京兆府來人,說是袁方忙完后忽然想起,昨日法華寺的命案由陸安然驗尸,他要結案還缺仵作筆錄。
陸安然讓春苗送人出門,自清洗雙手后回書房鋪開紙將昨日驗狀逐一表述,等她寫完酉時過半,讓秋蟬坐馬車送去京兆府。
春苗將溫熱的飯菜擺好,對陸安然說道:“小姐,奴婢想起之前濟世堂的讓錢嬸帶話,小姐之前在他家預定的兩味藥材到了,不如奴婢順路跟秋蟬一起去取了。”
陸安然點頭:“也可,你們同去同回,不要再外耽擱太久。”
“曉得啦。”春苗放下折起來的袖子,“奴婢灶上還熬著銀耳蓮子羹,灑了桂花花瓣的,香得很,等回來就差不多入味了。”
陸安然錯過了吃晚飯時間,但她沒有道理讓客人干等她,所以孟芝已經用過飯,剛才出來和她打過招呼,因精神衰弱讓碧妝扶著回去歇息了。
桌上的每一個盤子都不大,但樣式精致,擺了五六個,每一種都是陸安然喜歡的菜式。
其實王都和蒙都的飲食差別很大,南方講究精細,種類豐富量少,北方則粗獷些,講究分量足肉多。
陸安然愉快的把一個魚丸放入嘴里,心道春苗沒有白待大半年功夫,不止從菜的樣式還是口味,都越發傾向于本地特色。
一頓飯吃了八分飽,還有一點余地留給鍋里灑了桂花的銀耳蓮子羹。
從膳廳出來天色全黑,略過屋檐搖擺的燈籠,窺見淡淡云絲背后已經露出一彎細小月牙,月上中天,像個倒鉤斜掛樹梢,秋風過耳點綴出一點詩意。
陸安然突然想起那次恩榮宴,也是這樣淺薄云層,杏花樹頭月輝傾瀉,但見花枝顫動,云起踏碎一地冷月寒霜,一步步從樹影中走出來,頃刻光芒萬丈,天地萬物不及他一點風華。
直到大門拍打聲響起,她才驚覺自己站了很久,也回味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