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農與商
安三手里捧著一個黑色的包袱，安走打開，包袱里是一個黑色鑲螺鈿的盒子，乍讓人一看還以為這里是寶貝。
而對于林和瓊枝來說，聽過安的話，淚水慢慢沁上她們的眼簾，這對于她們來說，就是世上最珍貴的了。
打開這盒子，里面才是一個小小的骨灰壇子，安肅穆整裝，把這骨灰壇子從盒子里拿出來放在書案上，退后兩步深施三禮，再對著嘴唇顫抖說不出話來的林和瓊枝黯然道多虧左大人和都察院的幾位大人們相助，這骸骨才得已保存下來。”
一聲悲痛的呼聲從林口中逸出來，林撲倒在地放聲大哭，林姑娘也跪下來哭聲震天。這哭聲凄慘地安三都垂下頭來不忍心看，心里覺得更不忍心聽，同樣不忍心的安是不忍心打斷這母女二人的悲痛，怎奈他必須打斷。
安家在這城里算是深宅大院，安這二門里面卻還沒有整頓清楚。他書房的院子小巧是并不深也不大。新進家的親戚這樣放聲大哭，安怕家人聽到。
房外安步不安地露一露面，對著使個眼色。安狠狠心，打斷這一對母女的哭聲，請節哀。”
這話提醒了林，她的哭聲是驟然而止，而且趕快就推身邊的瓊枝低聲，”
瓊枝姑娘這才想起來，此處不是方便痛哭之地。淚眼婆娑的她跪在地上，抬頭對著父親的骨灰壇子深深的哀悼，再看看一旁也陪著悲痛的安。此時的瓊枝姑娘和林對安的感激都是深沁入骨，這個秀雅的哥兒還真的辦成了這件事情。
說起來安的作用就是傳遞這骸骨。鐘離大人杖斃在殿堂之上，田公公為警告不安分的官員，把鐘離大人打爛的尸身扔在獄里，等著他發臭發爛。
因為尸身已經不成形狀，正直的官員們如左大人等人唇亡齒寒之余，用別人的尸身把鐘離大人的尸身換下來，又怕被田公公，匆忙送到城外化人崗上火化掉，把隨身的遺物和沒有燒盡的骨灰骸骨收起來。
正好安派安三進京，左大人就便把這骸骨交給安三帶。力抗閹黨的鐘離大人遺物骨灰這才得已到他的妻女面前。
大病初愈的林，面對骨灰思念他音容笑貌，心中又起悲傷，只覺得身子空蕩蕩似無一物。她勉強扶著女兒站起來，往書案前走上兩步，哆嗦著嘴唇哆嗦著雙手，想要對著亡人遺骨說上一句，又只是默默淚流。
安明白林是想看骸骨，見她雖然有瓊枝扶著，也是步履不穩渾身顫抖。安雙手捧過骨灰壇子送到林面前低聲道，鐘離大人的遺物遺骨都在這里了。”
林用顫抖地開上面那壇蓋，對著里面看。因為是匆忙化就，有灰也有骨頭，骨灰中還有一個玉扳指，是鐘離大人隨身之物。
這尸身丟在獄里兩天才被左大人想法子弄出來，獄卒也這位大人死得太冤，而且那尸身唯實太慘，獄卒們對于玉扳指這個黑心財都伸不出手去拿。這玉扳指就隨著骨灰一起送到林身邊。
林只看了玉扳指一眼，見那熟悉玉質上面一道裂痕，正是隨身之物。林大叫一聲“天吶”，暈倒在女兒懷中。人是軟軟昏，手卻攥得那壇蓋緊緊的，象是拿的就是鐘離大人一縷子精氣神。
把骨灰壇子放下來的安，對著瓊枝姑娘求助的淚眼柔聲安慰不妨事，只是暈厥。”
兩個人一左一右把林安放在一旁的水磨楠木椅子上，再讓安步打熱水倒熱茶送安神的藥來。此時方寸已亂的瓊枝姑娘只會不時對著母親無聲淚流，再就是對著安依賴的看著。
等到熱水送來熱茶送來，安神的藥也拿上來時，林這才悠悠醒轉。她手上緊緊攥著的骨灰壇子因她拿得緊，她還拿在手上。安柔聲這才哄下來松手，摔碎了扎到你。”
林淚如大江大河一樣亂灑而出，卻還明白強自壓抑著哭聲，好一會兒才哽咽出來這樣恩情，未亡人怎生報答才好。”神智稍有清醒的林這才松開手，把手里攥著的骨灰壇子交到安手上，看著他必恭必敬地雙手捧著走到的骨灰壇子前，先行施禮再恭敬蓋好。林心中感激難言悲傷難言絕望難言，此生余生，良人再不能相見。
身邊有輕泣聲，是女兒瓊枝淚眼汪汪擔心地看著。“兒啊，你，你，”林虛弱地伸出手去撫摸女兒的面頰，泣不成聲緩緩地才說出來一句整話你要好好的，你父親在泉下有知，才能閉眼呀。”
安今天去接林，為著以后安全考慮，把瓊枝姑娘的糊涂想法都告訴了林，希望林以后能規勸女兒。在鐘離大人沒有平反以前，瓊枝姑娘鬧出來任何事情，連累的將是一堆人，包括在京里的各位大人。
林此時想起來安的話，要好好叮囑女兒。林想想安，這個年青人有膽量，他收留這一對不相干的母女兩人，算是俠肝義膽為請醫延藥又多方考慮周全這才能來到城里改名換姓重新做人，算是有謀。
悲痛過度沒有氣力的林艱難地轉動頭頸找到安的身影，對著他深深地看上一眼，再對女兒道是大恩人，扶我起來給恩人叩頭。”
“使不得，”安趕快勸阻，他不能直接去擋女眷，卻是雙手亂擺很是惶恐這可以，我當不起。”
林身軟骨酸，就是扶著瓊枝的手甫一坐直了也覺得難以支撐。但此時不對著安行禮，林心里再過不去，她低低地喊女兒兒啊，大恩，咱們孤兒寡母看來今生難以還清，你給多叩幾個頭，也代母親叩幾個頭吧。”
聽到母親的低語，瓊枝立即答應一聲是，正該給行大禮才是。”瓊枝先松開母親的手，扶著她歪得安穩以后，才來到安面前雙膝跪下恩人，此恩此生難為回報，唯有祝愿您多福多壽，來生相報吧。”鐘離瓊枝跪在安面前叩頭有聲，是真心實意地感謝安。
“使不得，林姑娘請起來，”安側身子不肯受禮，一旁椅子上的林看他閃避，努力攢攢氣力，再說出來一句大恩難報，請受小女的禮，不然的話，我們心里能安心，老爺在地下也要怪我們不諳恩情才對。”說到最后一句，林死死咬著嘴唇，拼命抑住喉嚨里的哭泣聲。一雙瘦若枯爪的手抓著椅子扶手太緊，細小的青筋都暴露出來。
地上的瓊枝姑娘膝行追著安行禮，安不得已受了禮，再半禮相還。看到瓊枝還要為母親行禮，安不顧男女有別，伏下身子伸手去扶瓊枝，柔聲道姑娘不必多禮，身子不好，快照顧才是。”
這一雙溫暖有力的男人手臂扶著瓊枝的身子，瓊枝姑娘也是身子一軟，倒在安手臂上。一腔怨恨頂在心里的瓊枝從奉母逃離出來，就全是氣頂在心里過日子。常日看著硬朗無事人，就是眼淚少見。其實靜夜里深嘆，心常痛淚倒流。
此時父親遺物取，可以任意尋一個地方下葬。不再擔心父親魂靈無處棲身，以后也可以常常祭拜。這第一口氣瓊枝先松了下來。
氣一松下來，人是軟軟地伏在安手臂上一時站立不穩，瓊枝姑娘在這時候全然想不起來害羞二字，只是低低地道此恩該如何報答才好？”
安一只手臂上伏著瓊枝姑娘，另一只手怕她摔倒則扶著她的肩頭，安是一身一心的凜然正氣，心里全無私心雜念。他柔聲相勸伏在手臂上的少女姑娘言重，何來的恩情，只是盡我一份力罷了。”
這話出自于安內心，他幫林母女全然沒有想到回報，這一對母女眼下衣食不周，步步維艱，能逃出生天已算是不易，哪里還有報恩的能力。
聽到安這話的林看著與女兒站得很近，溫柔相勸的安，心里又是悲憤上來，要是老爺還在，瓊枝是到了說親事的年紀。林淚水嘩嘩，老天你給我的是命
等瓊枝姑娘稍好一些，安把她扶到林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來，親手給她們斟上熱茶，勸著她們各自喝下兩口。
再走回到書案前的安，取出一封信道這是左大人的來信，這信中內容有話給和姑娘，我念給你們聽聽。”
左大人的這一封信，安看過是很喜歡。左大人在信里面把林林姑娘以后的去向，和在安這里如何居住都說得很明白。
安重點念的就是這一塊兒。。。。。。囑嫂及瓊枝侄女兒，永年至可靠。汝母女放心安住，諸事項聽永年安排。自鐘離兄蒙難，我與諸大人們共計十人，上書圣上為鐘離兄辯解冤情，再欲為嫂并侄女兒除去追捕之令，方便安居。奈何此事進展緩慢，容徐徐圖之。
另永年處不可久居，等尋到合適安身之處前，望嫂及侄女兒閉門不出以避追捕，切記切記。。。。。。”
下面還有一段話安沒有念，這是左大人寫給他的。。。。。。簡靖王奏折前日到京為已辯解，并控訴田賊大罪二十條。奏折中有言，朝中出此奸黨，為人臣子，不清君側，無面目見先皇于泉下，無面目立一身于朝堂。
田賊大怒，矯詔再次問罪，命簡靖王勤炫伏罪入京。吾觀形勢，大戰一觸即發。左植執我手書已去西北，候簡靖王處安排妥當，即送母女西北而行。。。。。。”與此信同時附上的還有簡靖王的奏折副本，再就是田公公的矯詔問罪圣旨。
這一段話安看過最開心，他要是出門做官，在鐘離大人罪名沒有扳正之前，收留罪官女眷安也要為家人考慮考慮，特別是瓊枝姑娘不讓人放心，安時時要擔心于她；要是閉門在家，一個商賈人家，更要擔心官司隨時會上門。
年青的安不是怕事，是不愿意平白惹事情。收到左大人這一封信，安打心里佩服左大人，為考慮得也很周到，當然安本人，對于左大人安排下來的這事情，也做得很是周到。
這周到從林和瓊枝的眼神面容言語中就可以看得出來。林嘴唇嚅動，喃喃對于禱告恩人，這許多恩人，我鐘離白氏日日為恩人們祈福，也報答不了恩人們的恩情于萬一。”
“瓊枝姑娘，身子尚未全好，有話明兒再說吧，我喚人來送你們去房里歇著。”安把該說的已說完，他也一心的事情，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哄人眼淚，這一對母女此時最需要的應該是單獨呆著互相安慰。
把這一對母女送走，安讓今兒一早才到家的安三也休息去。這才緊閉書房門，重新來看簡靖王討賊的奏折和田公公再次問罪的旨意。安也是一個看法，第一道圣旨簡靖王抗旨不遵，再次問罪田賊，一定是早有準備。
一開始看的時候窗外天色晴朗，到安抬起頭來，天色變得灰蒙蒙，象是要有大雪。安自言自語這天是要變了。”簡靖王骨子里流的是皇家的血，是先皇的第八個安國公主的，是不折不扣的皇家人。而且此人能征善戰文武全才，先皇駕崩皇帝登基時，就不敢讓簡靖王來朝，對他其實是防備的很。
飛雪漫漫接天蔽日碎碎落下，天氣驟然寒冷，冷得安家門上守門人穿著大厚棉襖在火盆旁邊還縮頭縮腦。
“人來了，進喜兒去接。”一個看門人看到兩個轎夫抬著一乘小轎往這里來，離著還有一箭之地，先捉弄那個小的看門人。
進喜兒不忿這冷天氣偏是讓我去接，離著我們這么遠，或許是過路的轎子。”喊他去出門接的看門人笑罵道你小子當差還這么多的話，你要舒服，里面唱大戲呢，你不進去看，沒那體面。”
說過這句話，他再對著外面的轎子看看，也不喊進喜兒了，徑直滿面堆笑走出來，已經認出來這是周家的轎子，周家的三位和交情都好，看門人這就出來的快。
進喜兒在里面鄙夷這是眼睛”然后看到別人也一起站起來是小周，走，咱們也出去迎一迎，免得他對說，要怪罪下來。”
小周的轎子落下來，還沒有下轎先看到四個看門人一起來迎，小周滿意地問出來你們家在家嗎？”無錯不跳字。
“家里唱戲請親戚們，也在家里。”看門人殷勤回答出來，小周問一問原因為事情要唱戲？”
看門的四個人都不太清楚，倒是進喜兒囁嚅著回答的親戚林和林姑娘來家里十幾天，象是為她們唱戲。”
小周這才下轎來，剛微笑說一句親戚上門理當招待。”然后一雙眸子就往門一旁的墻根下面看去，眼珠子變得賊兮兮，人也象被牽著往墻根下面走。
那里站著一個人，在雪地里縮著頭縮著手，象是身上紅襖遮不住風寒，穿一件綠裙子雪地里走來也濕了大半裙邊。
“翠翠，你在這里做？”小周走，對著翠翠通身只是看。北風吹亂翠翠的發絲，幾縷發絲在腮邊飛舞，翠翠乍見小周，低下頭來行禮好，我在這里等人。”
小周明白你是等著見宋姑娘是不是？快來，我帶你進去。”翠翠對著錦衣貂帽的小周看看，低下頭道俺不去，俺找的不是宋姑娘，俺請門上的人傳過話了，說一會兒就出來。”
雪地里略帶狼狽的這個姑娘，因寒冷脆生生發顫的怯怯嗓音，讓小周又重燃愛欲。看著低垂的頭頸后面一段白生生的頸子，小周想著不少次見過她如穿花蝴蝶一樣，周旋在各色人面前，小周不由得嘆氣。
“看你，也不多等我一時，就自作主張拋頭露面出來，現在唉，我有主張也是不成的了。”小周的母親也見過翠翠在外面做生意，周是松一口氣，小再不爭氣，也不會再把這樣姑娘往家里塞。
翠翠身子微微發抖，看在小周眼里，他沒有想到是冷。貂皮暖帽絲綿錦襖的他認為是話的原因，小周又嘆一聲你和宋姑娘住了些日子，倒沒有學到她一分，如今她是安心坎上的人，時時打首飾置衣服，何等的光彩，你呀你，你為何要拋下我？”
這就是富家無恥之處，明明負心，還要怪別人無情。翠翠愣愣對著小周感傷地面上看，一時糊涂起來，象是真的拋下了他，沒有等他。
小周兩次問話，生活階層低下的翠翠不能不回話，她低下頭低聲道俺等了，”小周情熱上來，爹娘老子都丟在腦后，何況是的負心。小周竟然惱怒起來多等一時又有何妨，看看宋姑娘，還不是等上半年多才進的這家里，讓你和宋姑娘住在一起，就是怕你心有不定，讓你好好同她學著些兒。”
更糊涂的翠翠聽著小周下面的話，不身在何處，小周由惱怒轉為忿忿指責我和安是世交好友，宋姑娘是他心上的人，我讓你搬去和宋姑娘鄰居，就是有事情，你也可以讓安找我是不是，你讓他找過我，我不是也去了。”
對著翠翠微張著嘴，小周柔聲問一句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翠翠只是微張著嘴，紅唇和貝齒都是光澤煥然，小周突然想起來新認識的素秋，成日家要胭脂香粉，一張小嘴涂得血淋淋以為好看，全不如這自然風韻，光彩動人。而翠翠雪中凍白了的面龐，在小周看來，也是粉嘟嘟似搽粉。
“，”身后是跟小周的小廝在，看到小周和一個姑娘說個不完，小廝們明白小又舊病復發，提醒他一下會過安家還要早才行，今天是臘八，家里請親戚，晚了，老爺不喜歡。”
調到此處的小周深諳見好就收之道，就著小廝們的話就微笑道看我，是一個忙人不假吧，難得看到你一次，我這就要去了。”
轉身往安家門里進的小周和藍橋擦身而過，藍橋讓一讓待小周進去，這才走出來看翠翠。
“說你找我，有事情嗎？”無錯不跳字。藍橋對著翠翠發白的面色沒有多看，只是問出來我正陪姑娘看戲呢，姑娘聽說是你，也讓我快些來。”
雪繼續下著，打在兩個人的身上，翠翠微發顫的聲音道蓮菂在看戲？”藍橋不耐煩外面久呆，也不愿意和翠翠說得太多，就快些和她家里請了一班戲子，老坐了一時說老天拔地的要歇著，坐了一時說幫著料理辦年也去了，書房里見管事的呢。老、和都不在，我們姑娘最大，坐了首席在看戲，，你是找姑娘，還是來找我？”
翠翠黯然神傷，蓮菂真的是如小周說的，現在是安心坎上的人，過得很快活。身前是藍橋只是催促的眼眸，翠翠想起來的來意，從袖子里取出一個小小布包遞到藍橋手上多謝告我的信兒，布匹上我掙了不少，這是孝敬的錢，請別嫌少。”
藍橋不要這錢，和翠翠推了一下才收下來，對著翠翠道我有消息當然告訴你，眼前有一個消息讓我告訴你吧，說米價要漲，你要有錢有糧倉，可以多屯一些。”
“聽說要打仗，米價才要漲，是不是這樣？”翠翠今天來，也是要打聽這個消息，簡靖王要謀反的消息一日千里出京來，弄得百姓們心慌慌，商賈們屯積忙。翠翠也想掙一筆，手里又有蓮菂的錢，今天大雪也跑來探聽消息。
藍橋在深宅里，她還不要打仗，她只按著安交待的說打仗我倒是沒聽到，只是聽說米價要漲。就是上次的布匹，我們院子里的媽媽們私下里屯了一些，掙的錢也不無小補，聽說她們又在屯糧，我這消息都是聽來的，準不準的你私下里再打聽去。”
這是安交待的話，藍橋吸收的不，用的也相當好。翠翠深信不疑，她在外面行走，聽到風聲金不換金老爺在屯糧，把幾個空的倉庫都租下來。再聽藍橋這樣一說，翠翠心動不已，覺得銀子“嘩啦啦”地往腳前掉下來。
“好了，我要進去了，姑娘身邊沒有我，這可行。”街上冷風吹得藍橋耐不住，她這樣說著再問道你還有事嗎？”無錯不跳字。
在外面早凍了半天，臉都僵硬的翠翠不容易陪上一個笑容來進去幫我問蓮菂好，再告訴她交給我只管放心，我沒有身份不能進去見她，她需要我也不。”
藍橋忍不住揉搓著雙手，雙腳也在裙子里面動幾下解解寒冷，聽過翠翠的話是“嗤”地一笑姑娘在家里也不缺，你不用送來，就送來也不要。姑娘過年的衣服是和老、的衣服一起交出去給裁縫們做，里衣兒是家里人在做。就是首飾，也是時時老、和不時的賞下來，又缺又用得著你送。”
說過這話的藍橋才不管翠翠是臉色，藍橋再搓搓手我去了，你再找我，還是這樣來吧。”轉身就不管不顧地走了。
街上一陣北風竄過，把翠翠從怔忡中凍醒，這才覺得也是全身透骨的寒冷。往家里去的翠翠摸摸袖中有錢，可以雇個轎子。只是這錢是一文一文討價還價而來，腳下一寸一寸地方走過掙來，翠翠舍不得用，走一走就會暖和了。
走著回家去的翠翠心里想著小周的話你沒有等我。”再想著小周和藍橋都證實，蓮菂在安家過得體面。翠翠心里疑惑，她過這樣的日子，為要勸我勞苦奔波？最后翠翠還是認定蓮菂不會欺騙，她的錢放在我這里一直放心，有出著銀子去欺騙人的嗎？
走進去的藍橋回到蓮菂身邊，蓮菂隨口問一句你去了哪里？”藍橋為蓮菂摸摸面前的茶涼不涼，才道我媽喊住我，和我說句話兒，這就來晚了。”
蓮菂也沒有放在心上，對著戲臺上咿咿呀呀又聽一會兒，才皺眉道他就不能只唱快的，別唱那拖了腔調，一個字要唱上半天的調子嗎？”無錯不跳字。蓮菂只喜歡西皮流水那種快些的唱腔，臺上小旦正唱到情濃處，曼妙的在抒情，蓮菂聽不明白不喜歡。
一旁的姑太太聽到巴結她宋姑娘不，好聽的就在這里，這是張云卿拿手的一段。”宋姑娘在家里越來越了不得，安老現在罵她的也不多，也罵就是不多。
今天來看戲的，除了家里人就是親戚們，宋姑娘坐了首位，親戚們眼紅之余，也愿意來趨附幾句。
對著姑太太笑一笑的蓮菂，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姑太太對不客氣，蓮菂也要背地兒搗鬼還才行。她既然笑臉相迎來攀談，蓮菂也是客客氣氣。
戲臺搭在園子里水榭上，四周圍起來擋風擋寒冷。安送小周出去，小周遠遠地看著笑永年兄在家里請戲班子，獨沒有請我，這是何道理？”
安順著小周的視線看，菂姐兒坐在翠幄擋著的地方，小周今天是看不到她。聽到小周帶笑指責，安解釋道為著母親親戚來才請的戲班子，再來的就是家里親戚和鋪子上管事的，他們一年到頭辛苦，讓他們隨著樂一樂，一個都沒有。”
雪花飛舞中，鑼鼓喧天響，小周往那梅林處翠幄擋頭看一看，再取笑安道此時老不在，伯母也不在，是何人坐的首席？”對著安的微笑，小周再取笑道既然寵姬坐上頭，你也該請幾位姨娘來做個伴兒才是。我房里有兩個，你看不上，呂兄莫兄房中也都有人，難道怕辱沒了你這位蓮姑娘不成。”
安擺手笑算了吧，你房里那兩個，原是你的丫頭，她們出來拜客你覺得成體統嗎？呂兄倒也罷了，房里姨娘還算是安生，莫兄房中的那一個我不敢恭維，”說到這里，小周更要笑虧你天天說別人無行不好，你評起來別人房中人，倒象是評題文字一樣的清楚明白。”
對著那嬌妍梅花再留連幾眼，兩位并肩往外面去，小周低聲道金不換這廝聳著我父親也屯積米糧，說是要打仗了，都會漲。”
安笑得淺淡隨他去吧，依我看來，簡靖王未必這樣魯莽。”安加意研究過簡靖王的幾次奏折，先是對問罪的旨意抗旨不遵，要是莽撞的人這個時候就會興兵而起；而簡靖王卻沒有，反而又上奏折為分辨，提出清君側，把罪名全歸到田公公身上去，安負手瞇起眼睛淡淡一笑，王爺在候良機，他在為出兵找一個名正言順的借口才是。這借口一天不到手，他一天不會興兵。
送走小周再，安吸一口清冷的空氣，面上微有笑意。金不換屯糧，實在是太好了。微笑的安回到蓮菂身邊來看戲。
戲臺上又是一段對白和快板眼唱腔，聽得高興的蓮菂一時忘形，忘了親戚們都在旁邊。站起來給安讓了座，然后眼睛盯著戲臺上，嘴里不客氣我剛坐暖和了，你就來了。”
安今天聽到的消息讓他也心里高興，也沒有在意蓮菂又不把放在眼里，只是隨意地道怕冷再加兩個火盆來。”
“哦，不用了，”蓮菂這才露齒一笑我說著玩兒呢。”安豎起一根手指對她點一點，也安心去聽戲。
聽了一會兒，小旦又出來咿咿呀呀，用袖子拭淚，蓮菂又皺起眉頭。安問道又了？”
“唱的慢，”蓮菂這樣說過，安就一笑想來是你不懂這唱詞的緣故，我說給你聽聽，你就是好詞。”
蓮菂懶洋洋碧云天，黃葉地，我就這個。”安低聲取笑道那你張生初見紅娘心里想嗎？”無錯不跳字。蓮菂立即惱怒起來，低聲道不許說。”
“傻丫頭，單給你請了戲班子，你還要和我生氣。”安悄聲又道。心里明白的蓮菂不認帳家里不是來了親戚。”
安一陣竊喜，聽到蓮菂說“家里”兩個字，他安心許多。再低聲接著逗蓮菂親戚們遠道而來又水土不服，就請來戲班子她們也嫌吵鬧才是；祖母愛熱鬧的人都回房去了，母親也不在，不是你一個人在這里聽。”
蓮菂似笑非笑橫一眼，也低聲道你是？”難道不是人，還有不少親戚在，也不是人不成。
一笑的安突然想起來小周說的請幾個姨娘來做伴，那位翠翠姑娘被菂姐兒說動拋頭露面，頂著大雪還在外面做生意；再來幾個姨娘做伴，不會被菂姐兒教唆成樣子。安心想，為著她安生，還是丫頭們做伴的好。
年下哪一家事情都多，安只坐這里陪了一會兒，就有四、五起子的家人來找。先是來算年下要辦的紅利股息，管事們有不少是允許他們入股吃紅利，年下都是分錢的時候；再就是家下人過年的賞賜紅包等等。安一會兒也不得消停。
蓮菂不時抿嘴兒笑著看，安也失笑你嫌我在這里鬧得你不能安生聽戲，”安站起來我回房里去和他們說，只是你別坐太久了，聽上一段起來散散乏再聽。讓戲班子停下來就成。”
“誤會了，我是想問我能不能幫忙，”蓮菂殷勤一下我會打算盤了，又會多認幾個字。”安伏下身來小聲調侃道你要不要陪我去秋闈？”
微皺眉的蓮菂道如果是武舉，我倒愿意去試試。”安笑著哼一聲校場上靶子多，不缺你這一個。”
蓮菂瞪圓了眼睛，再看看左右的親戚們，雖然是眼睛只看著前面，也可以明白他們支著耳朵在聽。安挑一挑眉，再伏下身子來低聲道你想說，想說落第的人也多，不缺我這一個是不是？”小周今年就落了第，用小周的話來說，他不想拜桑大人周大人為座師，所以落第。
“慢走，”聽過安的俏皮話，蓮菂姑娘難得心甘情愿主動站起來送安一次，安微微笑，從安步手上接過雪衣披上，往房里去見人。
這熱鬧一直到，在宅院外的街道上都可以聽到。此時天色近黃昏，一乘小轎從街上經過，金不換從轎中探出頭來問隨從金石安家有好事兒？”
“象是來了一房遠親，說是從呂梁來的，”金石是個中等個頭的瘦削漢子，主仆兩個人離遠了看有些相似，金不換個頭稍高，也是瘦削。
聽過金石的回答，金不換繼續安坐在轎中，想著一會兒要見的那個客人。隨著耳邊的鑼鼓聲哼上一聲說一聲去也。。。。。。”金不換笑得有些奸，我說一聲去也，是奔著一大筆生意而去。
轎子行過兩條街，在金不換的酒樓下面停下來。看到是東家，這里的掌柜金歡兒哈著腰兒老爺，您約的客人已經到了。”
金不換陰沉著臉哼上一聲，隨著金歡兒上樓上偏僻的雅間里。門簾打起來的時候，金不換才換上柔和地笑容，這柔和出現在他三角眼睛下面。讓打門簾的金歡兒從來想笑。
“這是金老爺吧？無不少字”里面大圓桌子旁站起來一個身穿黑色府綢綿襖的大漢，氣宇軒昂中帶著粗豪，一看就是一個常在外面行走的人。大漢一抱拳我姓史，開封府人，金老爺叫我史大郎就可以了。”
做生意的人認識人，就全憑的眼力好不好。金不換與史大郎初次見面一打量，史大郎是笑聲朗朗，帶著慣在外面闖的人渾不在乎的大膽氣兒；金不換是撫須笑得面上皺紋象刀刻斧雕，這樣的笑容在金不換來說，算是難得。
金不換是主人，他抬手讓史大郎坐下來大郎請坐，生意是慢慢談出來的。”史大郎坐下來就開門見山，帶著等不及我的貨著急脫手，在五艘船上有兩百石米，金老爺您開個價吧？無不少字”
兩百石這個數字把金不換嚇了一跳，再就是史大郎這樣著急，金不換要轉眼珠子了。史大郎也上來太著急，他是個直性子人，趕快緩一緩再道看我沒有說明白。我常年往京里販米，這米價到底是京里得利息些，今年行到此處，不想接到家里的信，我母親病重催我，我。。。。。。”
說到這里，七尺高的大漢說不下去了，對著金不換先是誠懇地看幾眼。金不換當然是不會為這些話所動，他只是面子上安慰道那大郎應該趕快回家才是。”
沮喪的史大郎唉聲嘆氣唉，總不能當不孝人。我這才上岸來找買家，碼頭上幫著泊船的一個小六子，讓我來這里找金老爺，說只有您才能吃得下我這批貨物。”
這理由史大郎到的時候，已經對金歡兒說過，金歡兒讓伙計去金家回金不換話時，也說得一字不差。再聽一遍的金不換，疑心去了一半。
江上來往客船不少，家家商賈都有人在碼頭上專管接船，除了家里有船可以運送貨物以外，遇到新鮮貨色就直接指條路引到家里來談。
小六子就是金不換鋪子上專管跑腿的一個小伙計，他看到有客船要賣貨，當然是先報家的名聲。何況這五只大船上裝的，是金不換心心念念要屯積的大米，小六子更是跑得快，他把史大郎帶到這酒樓里來，就此不放他走，怕他找別家。然后再飛奔去金不換來。
把金不換送到這兒來的金歡兒退出去帶上門，史大郎眼中閃過一絲警惕，重新是笑意在眼眸中，嘴里是滔滔不絕我往常去京中，都是前門上劉三家里泊船，他家里種的杏花兒好，京里人都送他家一個綽號，杏花劉家；米到了以后，是發到各處米行里，金老爺可以放心，您只要找到一個常去京里的人打聽一下，就我說的不假。。。。。。”
“價兒？”金不換用這三個字打斷史大郎，史大郎仰著脖子笑上兩聲，稱贊道爽快，我急著回家，也喜歡爽快人。”史大郎舉起手指比劃一下，然后目光如炬緊緊盯著金不換，緩緩笑著道這個價格不算高吧？無不少字”
金不換坐著似一尊土泥佛，就是眼珠子精光轉動。史大郎他在心里盤算，一笑不再開口打擾他，提壺倒茶也給金不換添滿，也擺出來一個耐心候著他。
“大郎，呵呵，”金不換一開口就是呵呵，然后笑呵呵問出來您這批貨，原本是運往哪里？”史大郎驚奇的道我對金老爺說過，這是運到京里杏花兒劉家，他是個米行老經濟，我到了他家，各處米行都來問價兒，成生意的就可以發貨。。。。。。。”
金不換奸滑地笑著，舉起手來擺一擺杏花兒劉家是老經濟，我與他們劉東家也有一面之交。我不是說大郎沒有住在他們家，我是想說你這批貨未必發給各處米行吧？無不少字”金不換呵呵笑聲很長，笑過聲音卻低下來大郎不必瞞我，我搶不了你的路子。”
史大郎帶著挫敗的神色低下頭，只略一思忖就重新是滿面笑容果然金老爺是厲害人，我佩服的緊。好吧，”從進來就笑聲爽朗聲音洪亮的史大郎放低聲音，低得只有金不換和他才能聽到這米原本是送往兵部的。”
“果然要打仗？”金不換身子往前探，緊緊跟上一句。史大郎慢慢露出笑容，對著金不換是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再低聲道你我布衣管那許多做，我只要有銀子拿就行。”
金不換換一個話題窮追不放你今年一年往京里送去多少船米？”史大郎回想一下，再舉起來手指頭這個數。”
響亮的吸氣聲從金不換嘴里出來，史大郎微笑了金老爺，樣，我的這批貨你有沒有興趣要？要不是家里有急事要我，我送到京里刨去請人吃喝花銷也有三分的利，你幫一把，以后山不轉水轉還有相見的機會。”
金不換又開始沉吟，史大郎急了，他站起來一只腳踏在板凳上，一伸手撩開衣袍，腰里鼓鼓囊囊原來是放著一把刀。
“金老爺，我這是您的地兒，不過您看好了，我身上這把刀不是切豆腐用的，我船上還有十幾個伙計，走夜路遇到提著腦袋走路的人，我們也不怵他。您給個實話吧，您要今晚就卸船，不要就讓我走，要想我京里的路子，那你是老貓聞咸魚休想啊休想。”史大郎進來就可以看出來是個急性子，這一會兒不耐煩等就要發作。
金不換換上笑容，張開雙手有阻攔史大郎走的意思，也有安撫的意思大郎不必動怒，咱們初次成生意，哪里就說得到大郎的路子我分一杯羹的地步，當然以后大家和氣生財，大郎在京里有我幫忙的地方，只管對我說一聲就是。”
“我就你是打這個主意，想著我急著換現錢，仗著是你的地盤兒想為難我，”史大郎重新坐下來，但是悻悻沒門兒”然后再瞪起眼睛來要還是不要，不要我找別人，你們這城里，就再沒有別家不成？”
這間房子不臨街，但是金不換還是可以看到對面安家酒樓的酒幌子在風中飄，金不換笑容滿面喊人弄幾個熱菜來，我和大郎喝上幾杯。”等小二出去，金不換再低聲笑著道大郎這急脾氣，可不能做大生意。一會兒酒菜上來，咱們慢慢地談，生意嘛，就是談出來的是不是？”
史大郎一聽有酒菜，也嘿嘿笑起來莫怪莫怪，我做生意是個爽快人。爽快人好，心里不藏著歪心思。”
樓板上有腳步聲響起來，兩個人這就閉口不談。小二進來送上一壺酒，四盤子下酒菜，抱歉地道這一會兒客人多，熱菜馬上就到，東家，您和這位客人先吃著再說。”
史大郎看著金不換和小二，剛才急躁的面上不時閃過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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