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與日不斷交替重疊，無聲無息的推著人往前走。
三日后，眾人齊聚如令居商討天下之勢。
金蕊急匆匆的趕來，躬身向沈雙鯉、許妍行禮。她直起腰身，稟報道：“殿下、主子，戴乾帶兵到楊子坡，準備打瓊州。潘末來信，讓我轉告您，月底便可以帶兵入駐京都。”
“潘末倒是當機立斷。”沈雙鯉拿起茶杯，笑著感慨道。
能這么短的時間內，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是個聰明人。
許妍撫了撫懷里的黑貓，笑道：“其如此，那月底先讓輕舟帶軍進入京都，你我在隨后趕到。”
“好。”沈雙鯉笑著應聲，而后又有些悵然。
短短的一年，發生了太多的事。大梁亡國，司馬家被流寇滅門。天下四分五裂，諸侯群起。
兜兜轉轉，她又要再回到京都，忍不住的唏噓物是人非。
臨近月底，顧輕舟先帶兵進了京都，整頓好一切后，才派人去接沈雙鯉和許妍。
入秋的天，總帶著瑟瑟的涼意。芙蕖忙了兩日，終于把許府收拾成原來的樣子。她的姑娘，一早就出了府。
藕香樓，二樓包廂內。
許妍坐在窗邊，偏頭看向街上三三兩兩的行人。她看過天下大亂，妖魔共舞。也看過太平盛世，河清海晏。所以深切的明白，和平之所以彌足珍貴，是因為它短暫且美好。
——“戴乾還挺義氣的，老老實實窩在瓊州。既不投奔趙靖，也不和潘末為敵。”
黑貓抱著小魚干，和許妍閑聊。她承認，潘末有些個人魅力，不然戴乾也不會如此臣服。
許妍收回視線，轉而看向黑貓，毫不遮掩的說出事實：“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趙靖怕戴乾假降，潘末不想在戴乾身上浪費時間。”
至于趙靖與燕國互相靠攏……燕王和燕王妃在一起，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姑娘，長公主來了。”奴婢隔門稟告。
話音沒落，門便被人推開了。
沈雙鯉給寶珠寶福遞了個眼色，才看向正在吃茶的許妍。她徐徐走上前，打趣道：“阿妍怎么想著到這來？”
“坐吧。”許妍看到沈雙鯉，懶懶的往后一靠，眸色彎了彎。
記得她剛重生那會，沈雙鯉就請她來藕香樓，讓她在暗格里看褚明月和趙靖偷情。
如今地方還是這個地方，處境卻全然換了。
沈雙鯉俯身坐到許妍的對面，見許妍又在逗弄黑貓，心下好笑。等關門聲響起，她才道：“我今日不想談天下的事。”
“那就不談了。”許妍捏了捏黑貓的耳朵，把之前的打算全部取消。
對于沈雙鯉，她總是下意識的妥協。可能是因為，她注定要對不起沈雙鯉，所以早早預備好天下之主的位子，向沈雙鯉賠罪。她想，沈雙鯉在名望權勢到達頂峰時，應該感受不到悲傷。
沈雙鯉絲毫不意外許妍這么說，反而自得其樂的看向窗外。她臉上是少見的輕松和自在，宛若無憂無慮的少女：“阿妍，你為什么就篤定，那個位子屬于我？”
“想聽真話？”許妍隨手拿起茶杯，笑望著眼前的人。
前世今生在她的腦海里來回穿插，但她始終記得那一年，她第一次進宮看到沈雙鯉的樣子。小小的，臟臟的，可憐巴巴的跟了她一路，看了她一路。
確切的說，是看向她手里的蜜餞果子。
——“這個我也好奇。”
黑貓一直堅信許妍比沈雙鯉更適合當皇帝。可惜，人許妍是修仙大佬，也不樂意做皇帝。
沈雙鯉抿了抿唇，有些期待和忐忑的看向許妍：“說吧，我承受的住。”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旁聽我爹教沈皓功課的事。我爹說及開國之軍的帝王之道時，你偷偷告訴我的話？”許妍見沈雙鯉搖了搖頭，抬手給沈雙鯉倒了杯茶。
她將茶杯放到沈雙鯉手邊，眉眼柔和了許多：“你說，皇帝就該像個木匠一樣。每個臣子都是形狀不一的木頭，對木匠而言，他們都是有用的。甚至，木匠總能替他們找到，最合適的位置。
我便想，你如果做皇帝，好像也不錯。”
當然，這些話是許妍加工過的。她真實的想法是，如果沈雙鯉愿意做皇帝，她就扶持沈雙鯉做皇帝。如果沈雙鯉愿意做公主，那她就保沈雙鯉無憂無慮。
沈雙鯉錯愕的瞪大雙眼，不可置信道：“十多年前的事，你居然還記得，且記得這么清楚？”
“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那年萬貴妃誣陷我拿了她的東西，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你為什么那么相信我？”許妍覺得自己跟個老人似的，一件件復盤年輕時候的事。
萬貴妃兒子是太子，而先皇讓許煥在眾多兒子中選一個做學生。許煥當時想選三皇子，因為先皇最喜歡三皇子。所以貴妃看她哪哪都不順眼，借著萬花宴誣陷她偷東西，來敲打她爹。
結果半路殺出個沈雙鯉，非說知道兇手是誰。
沈雙鯉看到許妍困惑的臉，笑的更歡了：“你家那么有錢，怎么可能偷東西。而且你之前，給我蜜餞果子吃。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個好人。”
“那是你一直纏著我，我沒辦法才給你的。”許妍認為沈雙鯉對她有誤解，而且誤解很大。
她當時第一次進宮，不認路又急著找許煥，只好攔住沈雙鯉問路。沈雙鯉告訴她御書房的路后，一直跟著她。她看沈雙鯉盯著她手里東西，沒辦法才把手里的蜜餞果子給沈雙鯉。
沈雙鯉愣了愣，一點也不介意，反而笑著重復：“那你也是個好人。”
——“原來傻白甜不僅克霸總，還克姐姐這種狠人。”
黑貓被許妍迷茫的眼神逗樂了。忽然她想到一個關鍵點，她上輩子貌似也是個傻白甜！怎么她就沒有霸總，或是許妍這種瘋批病嬌保護她、寵愛她？
不公平，她比沈雙鯉差哪了！
“……，真不知道后宮怎么能養出你這種天真的人。”許妍聽完沈雙鯉的話，整個人都懵了。
沒想到沈雙鯉會因為一包蜜餞果子，就判定她是個好人。在她的認知里，她是個不擇手段，薄涼到極致的人。任何人從道德層面，都無法攻擊到她，因為她是個沒有道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