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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吃過飯以后,阮流箏和寧至謙各自回了家,并沒有再去他們的二人世界,在一起黏了那么多天,他最終要回去收拾行李,也要從家里出發的,而且她想著,也要陪陪母親和寧想。
寧家的司機送她和家人回去,到地兒以后,她讓司機等等她,“我有些東西要帶給至謙,麻煩你幫我捎去。”
“好的。”司機下車,隨她進去取。
她要帶給他不過是小米糊。
自從他上次嘗過以后就很喜歡這個味道,在醫院上班,總要吃上一碗加餐,有時候吃沒了,沒磨出來,臨時在下面的小賣部給他買嬰兒米糊沖著吃,他嘴刁得說沒她磨的好吃,后來為了不浪費勉強吃完的。
他一去三個月,又不能好好照顧自己的飲食,這個帶去實在是個好東西,她算著要準備的量有點大,根本不可能保證他每天都有吃的,再者,也不知道能不能過海關,只能盡力而為了。
之前磨了一些,前幾天每天跟他廝混,就沒時間回來做這件事了,今天拜托媽媽忙了一天,才湊了這些,讓司機帶回去吧。
“謝謝你了。”她在門扉處送走司機。
不過一個小時,那邊的電話就來了,她看了下時間,晚上九點,耳邊傳來他懶懶的聲音,“老婆,你給我那些小米糊,讓我怎么辦啊?”
“放箱子里啊!”她忽然想到他會不會嫌棄累贅,便道,“如果你嫌麻煩就別帶好了。”
“帶!怎么不帶!”他道,“我的意思是,你這么慣著我,我的胃都養嬌了,吃完了之后我吃什么?漢堡還是薯條啊?”
隔著重重黑夜,他在這世間的另一個角落,聲音這般淙淙而來,如夜風翩然穿過門前新開的薔薇花,聽著竟有些撒嬌的意味。
她莞爾,心里也似一枚花骨朵,風一拂,無聲吐蕊。
兩人就這么聊了很久,聊到她開始打呵欠了,才結束了這個電話,她一看,不知不覺竟然煲了一個多小時的電話粥,再仔細回想,這一個多小時說了些什么呢?卻是想不起幾句了。
她笑,早早進被子睡覺。
他說明天不要她去送。
他還說,他回來的那天,她去接就行了。
她記得的,那年他從美國回來的時候,是她去接的,看著他隨著人、流走出來,鶴立雞群。
她還記得,他想摸她的頭發,她躲開了……
寧家。
寧至謙給阮流箏打電話之前是從寧想房間里出來的。
在外吃完飯,還在回家的車上寧想就睡著了,嘰嘰咕咕跟他說著話便進入了夢鄉,睡著之前還勉強睜了幾下眼,卻終于奈何不了瞌睡。
所以回來后給寧想擦了擦澡,讓他睡了,之后司機便送來了小米糊。
這個電話打了一個多小時,他再出房間的時候,溫宜已經關門睡覺了,而寧守正在書房里。
這個家一直是這樣。
寧守正比從前在家的時間更少了,一大早便出去,一日三餐基本都不在家里用,深更半夜了才回來,據說,公司也去得少了。
一個正常運轉的公司,即便他常常不在,仍然照常運行,何況還有溫宜,可是,一個家,既然常常不歸,又何以稱之為家?
他在書房門口停了會兒,最終還是沒有敲門,準備回房間。
而此時,門卻從里面開了,寧守正看著他,什么話也沒說。
他也定定地看著這個他應該稱之為父親的人,原本涌上來的話盡數卡在了喉嚨里,該說的,不該說的,其實他早已經說了很多,就像他面對的病癥,他只能治病,卻不能治命,一個人或者兩個人的命終究要他們自己去把握。
終是緊抿了唇,徑直往房間而去,而寧守正重新關上了門,書房的燈光絕于門之后,走廊一片昏暗。
第二天只有司機送他去機場,飛機太早,天還沒亮他就出發了,寧想沒醒,溫宜要照顧寧想,他不過三個月時間交流,也無需送別這種場面。
然而,當他到T3的時候,車門一開,就有人跳到了面前,黎明薄霧里,晶亮的眸,鮮潤的唇,笑容明媚清妍,如新花含露。
他怔了怔,無奈地笑,說了不要她送,可是看見她的這一瞬,心內卻是十分歡喜。
還是摸了摸她的頭,“不是不要你來嗎?又不聽話!”
“我知道你想我來的!”她有些賴皮地眨眨眼。
他笑,牽著她的手進去。
原本他來機場的時間就比較早,沒想到她來得更早,用她的話來說,是怕錯過了。
她沒有錯過他,可是他卻差點錯過飛機了。
多了一個她送別,果然變得難舍難離,直到再也耽擱不下去了,他才進安檢。
在安檢通道前,她和他面對面站著,卻是什么話都沒說了,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美妙的唇,挺直的鼻子,還有他好看的眼睛。
他的眼睛似乎更加好看了呢,涼意褪去,Chun暖花開。
這樣的臉,好想吻上去,可是她知道他不會。
縱然他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他再如何沒下線,但是在公眾場合,他始終是自律的,他要維護他寧主任的形象。
“我走了,聽話些。”他仍然只是摸她的頭發。
她以為他會就這么揚長而去,誰知他的手停在她后頸不動了,而后拉近她,低頭,在她額頭上一吻,再然后,吻落在唇上,雖然只是輕輕一碰,人來人往中,卻是讓人砰然心動。
他終于走了,遠去的飛機像一只巨大的風箏,線呢?
寧至謙走了,阮流箏的進修也接近尾聲,最后一段時間和丁意媛一起跟了另一個主任醫師,姓粟。
粟主任比寧至謙慈祥多了,至少在初步接觸時,不像最初在他面前那樣倍感氣壓過低,不時還和幾個年輕學生開開玩笑,幽默幽默,倒是很快消除了阮流箏和丁意媛的陌生感。
不管是進修的、專培的還是實習的,學生們都開始考慮何去何從,進修生如她,自然是準備回原醫院,而丁意媛卻漸漸沉默了。
“流箏。”
快一年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丁意媛也開始隨著寧至謙叫她流箏。
“嗯。”此刻,阮流箏正和她坐在食堂吃午飯,一邊刷著手機,心里計算著美國的這個時候是幾點,他在干什么。
“流箏,你說我是留北雅,還是去二院?”丁意媛挑著碗里的飯粒,一顆多沒吃下。
“唔……”她的注意力全在手機上,根本沒聽清丁意媛在說什么。中午啊,美國的深夜,他睡了嗎?今天還沒跟他視頻的,只收到他早上寥寥數字的所謂“情書”,之后便再無消息。
這是他到美國第三天。
第一天,他落地便給她電話,可惜她尚在手術室里沒接到,再打過去卻不知怎么沒接通。
后來,他安頓好以后,那邊是白天,她這是深夜,他以為她睡了,手寫了一張便條拍照發給她:老婆,我到了,一切順利。
殊不知她捧著手機在等他的消息,立即發了視頻通話,他給她看他住的房間,看他的笑容。
她看見的卻只是他臉上的疲色,等了半夜,只一眼便心疼地讓他趕緊關視頻睡覺倒時差,而后自己捧著他寫的那幾個字發呆。
字如其人,他的字和他人一樣好看。認識他這么多年,他手寫給她的東西只有幾張便條,可是她每每看見都異常喜歡,每一筆每一畫仿佛都有著他的風骨,每一筆每一畫都刻進她心里,矯勁有力,俊逸不凡。
電子化覆蓋了生活的層層面面,慢慢地,除了簽名,我們一年到頭也難再寫幾個字,可是,在她看來,沒有哪種字體能夠代替手寫,比如她捧著他寫的字,哪怕只是拍過來的照片,也能聞到他的呼吸,感覺到他的體溫,這寥寥數字,一聲老婆,是鮮活的,有生命的,好像他就在她耳邊低喚一樣。
第二天,她起床的時候手機一片安靜,什么也沒有。大約,他此刻正在忙著。
后來,她也進入了忙碌狀態,終于抽出時間喘口氣時,是下午三點,手機里有他一個小時前發過來的圖片,仍是他手寫的:老婆,有沒有想我?
她沒有再打電話過去,因為那邊是凌晨,她怕驚擾了他的睡眠。
地球的自轉,形成晝夜交替。
上學的時候,英語老師說,這句話永遠要用一般現在時,因為是自然現象,是客觀規律。
所以,六年前,她和他被這個規律隔在了不同的白天和黑夜,也注定了他們在這永遠不可能重合的晝夜里彼此錯過。
六年后的今天,他們依然在白天和黑夜的更替里平行而過,彼此忙碌,她看得到,他在他的天空里用力留下痕跡,只為他飛過地平線以后,她這邊的天空啟明星升起,她可以看到。
大約,他也是怕的吧……
沒有她的消息,她便交替看著他發過來的字,直到一只素手忽然伸到她面前,搶走了她的手機。
“你干嘛呀?”她去丁意媛手里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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