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春

017 廚房

他的左手不便,沈鴻因為不好在他面前彎腰包這十副藥,便選擇坐到了床邊,將他抓出的十副藥拿她剛才特地讓店家多備的紙來包著。

顧云忻神色有些微異樣,仿佛能察覺到她此時的想法,而因此多瞧了她兩眼。

事實上,像她這樣,敢坐在他床上的,她是第一個,而絕無女人敢有。

靠在床頭,顧云忻收回視線,將手上沾的一些藥末慢慢撿走。

沈鴻包藥的動作也很快,在屋里看了一圈,然后將多寶架上的一個作裝飾用的蓮紋錦盒拿了過來,將十副藥都收攏到里面去。

她站起來與他說道:“那我去熬藥了。”

顧云忻點頭,抬眼看著她的背影說道:“熬藥的方法就寫在藥方上。”

“我看見了,那我先出去了,你先睡著。”沈鴻說著想起了什么,出門前又從桌上拿了糕點過來他那邊,給他拆開,說道:“桂花糕,買給你吃的,家里沒什么解饞的東西,你躺在床上也悶,一會兒我給你去書房找幾本書去。”

顧云忻視線瞬間落在那拆開包裝的糕點上。

在京城里也不是沒有女子這樣試圖用送糕點的方式來接近他過,但他從來都是很直白的告訴對方,他不吃甜食,久而久之,滿京城幾乎沒有人不知道這件事情,也就沒有女子敢再送他這些了。

但仍是沒說什么,畢竟這句話跟不相干的人說還沒什么,對暫時收留他在這里的主人來說,可就有些不太客氣了,他不是這么不識趣的人,于是抬眼看著她,只微頷了下首。

沈鴻可不知道他那么多的心思,說完話就當真走出去了,還替他把門輕輕關上了。

顧云忻待門關上,就緩緩向前伸手將床鋪往外拍了拍,剛才那些藥落下一些灰塵了,他盯著那片地方皺了皺眉。

出門在外真是多有不便,神色亦有幾分不耐,但現今這種情況,也只能將就些,等吃完這幾副藥再走人。

隨即他的視線又落到那些糕點上。

這位沈小姐這樣熱情待他是什么意思?雖然面上沒有顯露出愛慕他的心思,但她是沈磐的女兒,也許一開始已是認出了他……

便也沒動那糕點,躺下來看著帳頂,一不小心牽動了身上的傷口,他疼得蹙了眉頭,他的身上自退燒后便又開始低于常人的溫度,只是旁人沒接觸到,便不會清楚他又發作了。

昨天他被形勢所逼跳入了荷水中,躲過了追殺他的人,卻觸發了這毒發作得更快更猛。

這毒是他兩年前才發作的,平時他的飲食向來有專人負責,應該是沒有問題,但在外面吃席上的可能性,卻不能排除掉。

這毒有很長的潛伏期,查起來也有很大的難度,所以這兩年來,他也一直都沒有查清楚,到底是誰給他下了這樣古怪的毒?

這種毒雖然不會一時要了他的命,但發作起來時,卻是讓人難受至極,仿佛置身于北寒的極寒之地一般。

還多虧了他常年練武,又意志堅韌,這才忍受得了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可即使如此,這毒發作起來,還是令他很是煩燥。

若是讓他查出來下毒的人,他定也要讓他嘗嘗這生不如死的滋味。他向來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下毒的人也自然明白。

顧云忻撫著牽動的傷口,這毒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作一次,而冰寒的滋味要驅散還需再服幾天藥,所以這幾天,他不宜走動,也不宜出去,最好先待在這沈府養養傷。

而外面的動靜,失去了他的消息,自然也是寢食難安,動靜鬧得太大了,尋找也畏手畏腳,自然不敢上店鋪里詳加詢問,那些痕跡被一場大雨沖掉了,那么短時間內想找到他也不容易。

沈鴻提著藥便去了廚房。

她不打算假手于人,這藥出不了一點差錯,又想這個顧云忻看著就不是普通人,若是身份高貴,救他一命,或許日后她有困難時,會救她和秦綺一命也有可能。

在這個叫大周朝的陌生國度,與人交好,尤其是這種等級制度劃分森嚴的時代,結交一兩個有權勢的人家,以此來作一些保障,雖然這保障也不一定靠譜,但聊勝于無呀。

這藥看著藥方就古怪,抓藥的時候有的藥問了幾家藥鋪都沒找到,看來是解那冰火兩重天的毒了。

雖然他不便明言,哈,但憑她的智慧與現代人的見多識廣,又怎么會難以猜測?

所以呀,這是解藥,這是那顧云忻的命,她可得看重點。

沈鴻輕挑了挑眉,將藥拆了包放進藥罐里。

廚房做菜的宋大娘提著兩只雞剛走進廚房,見了廚房里的沈鴻就是一驚:

“這小姐呀,您一個官小姐怎么跑到這廚房里來了?這是在干什么?這是熬藥的味道呀!”

宋大娘湊近來一看,沈鴻還真是在慢慢地扇著火熬著藥呢,便又大呼小叫起來:“小姐,這藥是熬給您那丫頭的?做您的丫頭這命還真好呀,小姐給丫頭熬藥,聽也沒聽說過!”

宋大娘嘖嘖聲,又是驚嘆又是難以相信的。

這裊晴做了小姐的丫頭已經是福份了,沒想到小姐還能為了她下廚熬藥。

沈鴻側頭看著宋大娘,她喜歡與這樣有爽朗笑聲的大娘聊天,笑道:“這您就不懂了吧,我熬藥呀,有天賦!”

宋大娘笑:“還沒聽說過熬藥還需要天賦的,把藥放進藥罐子里,加兩碗水,上火,不就得了?這哪需要天賦?又不是要做菜!還要考刀功調味道掌火候,那才需要天賦呢。”

“大娘,那若是我要熬到這藥只剩一碗,不多也不少,算不算需要天賦,我就能行!”

“吹牛!”宋大娘毫不客氣地說:“小姐您從來沒進過廚房,就是熬藥也是第一回,我才不信,您能有這熬藥的真功夫!”

“那大娘等著瞧!”沈鴻低頭看了看她手中的兩只雞,笑道:“大娘您先去殺雞去吧,回頭我給您打下手。”

宋大娘稀奇地看著她:“小姐今天心情很好,怎么事事都親力親為了?那敢情好呀,大娘我出去殺雞,就看中飯小姐要怎么替我打下手了?”說著提著兩雞翅膀樂呵呵走到一邊去了。

廚房里一陣忙亂,宋大娘上鍋燒水,給雞放血,再澆熱水到雞身上,手利落地拔起了雞毛來。

沈鴻以前跟著同學回家,也曾見過別人這樣殺雞,只是那畫面,很久遠了。

今天一見這宋大娘的利落手腳,便不禁感嘆,這真是,殺雞也是一門了不得的功夫呀。

瞧,這雞從給它放血,那力度,那刀快,就得很需要經驗了,不然那雞血得灑得到處都是。

再用熱水去燙它,雞毛還要拔得利落干凈,沒一會兒,剛才還在撲騰著兩只翅膀的有毛的雞就一下子被撥成了兩只光雞。

一氣呵成,半點不浪費時間,不是一門也需要熟才能生巧的功夫嗎?

宋大娘拎著兩只光雞在手,回轉身與沈鴻不無得意地笑道:“瞧,小姐,我宋大娘雖是大字不識的一個婦道人家,可是您看,這廚房里所有的活兒,哪一樣不是我所善長的?這是不是也是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