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半個月了,莫相思頹然地趴在辦公室的桌子上,用手半托著下巴,真是頑強的魂魄啊。現在人口膨脹,每天死亡人口那么多,看來牛頭馬面的工作負荷也挺重的。她自娛自樂地想了一會兒,發現自己實在是笑不出來。如果有個魂魄時時刻刻在你眼前晃動,任誰都高興不起來。尤其是,這還是個非常有頭腦的魂魄。
莫相思半瞇著眼,瞄了瞄繞到旁邊的影子,不著痕跡地嘆了一口氣。自從第一次跟她回家被關在門外后,這位只有靈魂體的朱老先生就每天在她辦公室里守株待兔,明明頭七已經過了,連尸體都被領回家去火葬了,有什么心愿那么重要,為什么就是不肯放過她?
這個老先生不但聰明,而且很識時務,每次她給人動手術時,看書時,吃飯時,與人交談時他總是默默地立在一邊,只有當她無所事事,比如說現在,他就不停地圍著自己轉圈圈,讓莫相思想收了他都沒有借口。現在,就只能和它打著持久戰,就看誰先熬不下去了。
忙碌了一個月,突然之間無事可做還真是讓人不適應。下班的點早過了,莫相思想著呆在醫院里也無益,收拾了下東西,抬腳走出了辦公室的門。
才晚上7點多鐘,天還沒全黑,路燈的照耀下,夜晚仿佛來得不怎么真實。無人相約,她只有徑直朝家里走。她的朋友本來就不多,而且幾乎都在N市。這個城市唯一相識的是她大學室友穆青,現在也是她醫院里的同事。但那家伙最近快結婚了,估計正忙得團團轉,壓根就沒有時間理她。
她是一個被動的人,因為她的這雙眼睛,在還不會說謊的時候,就被許多同伴的父母視為瘟神,禁止自家的小孩子和她說話、玩耍。她在被孤立的環境中漸漸成長。不像那些在父母呵護下長大的花朵,她善于隱藏自己的情緒。所以在別人看來,莫相思總是很熱情隨和的,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他人面前,隨和是掩飾疏離的有力武器。
當她學會說謊的時候,她覺得這個世界很荒謬,所以她當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她當自己看不見那些異常物體。果然,她安穩地生活了二十年,初中高中大學,實習然后找工作,沒有人知道她的秘密,也再沒有人會知道了。正因為如此,即使處于喧鬧中,她也會覺得心里很空洞。
莫相思也不是沒有人追,她長的還算漂亮,清秀有余,美艷不足;略微偏瘦但很修長,沒有不良嗜好,工作收入也還可以。但她似乎受師傅的影響頗深,對感情這種東西提不起興趣。為了像普通人一樣活下去,畢業后莫相思強迫自己談了一場戀愛,沒想到卻以男友劈腿為終結。
她打開門,甩掉鞋子換上拖鞋,又自顧自的笑了。她已經26歲了,如果這幾年不把自己嫁掉,她是不是要一輩子單身呢?似乎這樣也不是不能接受,雖然她這幾年的生日愿望都是:找個好人,嫁了吧!
莫相思在陽臺近乎著迷地看著夜空,在山上的那段時間師傅就說過,月光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東西,有無數的物種依靠著它才能生生不息,它讓無數生物繁衍,使無數生物獲得力量。只不過這些生物不包括人類,所以月光在城市中才顯得暗淡。
她不由自主地哼起一首歌,調子很老,也沒有詞,連旋律似乎也記不大清楚,莫相思閉著眼睛,跟著腦子里的節奏,直到再也記不起后面的部分,她才睜開眼睛。隔壁陽臺上立著一道清晰地人影。月光很亮,他們連彼此間的表情都看得清楚。像是被人窺探了心底最深處的秘密,莫相思有點手足無措起來。
“繼續吧,這個調子很好聽,我似乎聽過。”林澤的眼睛里聚了一層薄霧,很茫然的樣子。
“你也聽過嗎?我似乎在小時候聽人哼過,旋律有許多都不記得了呢。”
“小時候啊。”林澤低聲道,之后再無言語。就在莫相思以為這個問題將被跳過時,林澤突然抬起頭來,對她抱歉一笑:“不知道,過了太久了,許多事情都忘了。”
林澤的聲音里有一種近乎滄桑的絕望,他明明那么年輕,生活事業也正當鼎盛,但莫相思卻明明白白聽出了絕望。她突然間就有一些心疼,當然不排除女人都有的顏控作祟。她望著林澤,鬼使神差地說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哦,那有什么愿望嗎?”月光照進他的眼睛里,渲染出濃重的紫。
大概是被眼前的美景迷惑,也許是林澤的目光太過溫柔,抑或是詢問的聲音里有種蠱惑,反正結果是,莫相思喃喃著:“找個好人,嫁了。”
覆水難收,說出的話也難再收回來,所以莫相思為了這句話付出了慘重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