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她.......走?走去哪?”
薛凌嘴角掛上笑意,莫名有些向往。來陳王府時好似還惦記著要跟齊清猗算算舊賬,可此刻她想的更多的是江府的人接到了齊清霏沒。
馬車到底沒有獨自騎馬跑的那么快,而且進了林子就得步行,總得折騰不少時候。不過先前去尋人的應該已經到了。
今兒是個多好的天氣,瀟瀟雨歇,長風少年志,揚鞭催馬正當時。在齊府時,齊清霏就常常說想要當個將軍。此去西北未必能如意,可她能走這一遭,漫漫此生里再夢回懷遠關,必定能狂歌痛飲三百杯。
薛凌溫聲道:“她不肯回來,定要往西北而去,我安排了人...”
齊清猗一甩衣袖,尖聲打斷道:“什么不肯回來,你安排了什么人,你把清霏送去哪了”,說著話沖上前來,抓著薛凌肩膀吼道:“你把她送去哪了,她現在在哪。”
門口站著的丫鬟怯怯伸出個腦袋喊:“王妃”,齊清猗自覺失態,尤其是薛凌還是個外男裝扮,共處一室本已逾越。她丟了手卻不肯住口,低聲繼續道:“清霏在哪,你告訴我清霏在哪”,語氣里已是帶了祈求。
薛凌道:“她不肯回來,說我若是敢強求,就要死在我面前。她手有利刃,你知道的,我不敢造次。”
齊清霏于陳王府里尋死的事,她自個兒在山洞說出來的。想想有了這么一遭,編句瞎話必能將齊清猗騙過去。
果然齊清猗頓住,咂摸了片刻,無力退到椅子上,又氣又急又無奈,只顧著自己喃喃道:“她這么說,她竟然這么說,她怎么能這么說。”
薛凌微躬了身,好似比哪次都來得恭敬,說是寬慰卻又冷冷清清道:“王妃不必太過擔心,五小姐既有心出去賞玩,走一陣自會知道在家千日好。府上已安排了家丁丫鬟照應,就隨她去走走吧,待到乏了,再將人接回來。”
齊清猗仍在失神,薛凌輕笑道:“在下特意過來稟過,另有雜事在身,不便久留,請王妃準我離去。”
她說的確然有理,齊清猗傷懷歸傷懷,可清霏既是寧肯死都不愿回來,讓江府著人看護著出門走走也好。這一來憂慮放下稍許,怨怒卻還無處發泄,這些事又是因薛凌而起,聽她要走,雖未惡聲,卻是撇過頭戚戚道:“她是有利刃在身,都是你薛凌給的。”
薛凌仍只是笑笑,起身道:“你先好生歇息,這一路江府隨時有信回來,若是放心不下,派個人到江府取即可。”
她轉身走出兩步,齊清猗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站起追上來,拉住薛凌道:“你沒告訴她。”
“嗯”?薛凌有些不明所以。
“你沒告訴她真相,你沒告訴她我說的是假話,你也在騙她”!齊清猗貌若詢問,語氣卻甚是篤定,連喘兩口氣后,不可置信的看著薛凌重復道:“你騙她。”
那些幻想出來的安穩假象被擊的粉碎,薛凌一揚袖子,退開兩步,冷道:“我騙她什么,我什么也不曾對她說。我問她要不要回來,她不愿意回來,我成全她罷了。”
“你成全她還是成全你自己”?齊清猗猛喝道,聲音之大,兩人都愣住。薛凌瞅了瞅門外,再看回來....,齊清猗一改目眥欲裂,拍著手往后邊退邊笑道:“我知道了,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到最后人又坐回椅子上,還拍著手樂不可支的念叨。
她知道什么,并沒說出來。薛凌看人在椅子上坐的挺穩,轉身出了門,丫鬟追都沒敢追。可能是因為魏熠死了,陳王府里小廝也沒幾個,她左拐右拐抄近道翻墻出了門。
人落到地面上時并未立即走,回頭看一眼,隱隱的不甘心又浮上心頭。若無齊清猗最后那句拆穿,其實大家可以賓主盡歡。當然這不是要緊的,要緊的是她自個心里有鬼沒問魏熠究竟留了什么東西,齊清猗竟然沒主動提。
我可以不要,但你不能不給,不然就是一種背叛。
又何況齊清猗藏著掖著這東西如此久,即使薛凌已經拿到了手且幾乎能肯定齊清猗說的不是別的,被這一鬧,她仍有些許些許介懷,起碼若非她找到了齊清霏,不定那蠢貨能出什么事。
午過正中,薄雨早歇,街上人又陸陸續續漸多。薛凌沒急著回江府,撿了家小館雅間安安心心用過膳食,又在躺椅了合衣臥了一倆時辰。
醒來后沿途消磨了些光陰,等到日頭西斜方往薛宅走了一趟。也不知是來的太早,還是趕了個不巧,逸白不在此處。
薛凌午間吃的撐,但她原屋里腐潮氣重,無地可躺,只廊檐處一把竹椅還算干凈,她倒是有心在院里半躺著搖搖晃晃等上些許時候,卻時不時的聽見約莫兩三鄰處有嗩吶聲,吹的如泣如訴,不知是死了父老,還是喪了妻兒。
初聽下意識覺得晦氣,再聽又生惻隱,三五回后猛地一個正身坐起,記起老李頭一死已是半月有余.......自己竟然沒去燒張紙錢。
她呆呆定了身,眼里酸澀眨了兩回,又愣愣抬頭看了幾眼天,再次重重坐回去,掰著手指頭數了好幾回。頭七是肯定過了,二七,二七也過了....三七.....三七她十個手指頭不夠用。
左右數不出個所以然,她干脆就絕了這心思,放了手思忱是即可給老李頭補一筐,還是干脆等七七四十九滿了一次燒個夠。
生離死別這些事,以為也就是那短短一瞬,等真正經歷過了才知道,一交手,就要整個人生不休。
越明確的知道錯,就越不想糾正。因為糾正意味著背負愧疚從頭再來,光想想就覺得痛苦不堪,而將錯就錯,再容易不過。
可能確然是聽得多了就覺吵鬧,她實受不得那嗩吶斷續沒個盡頭,起身卻沒往隱佛寺里去,而是信步回了江府,與江玉楓說說笑笑用了晚膳,又吩咐丫鬟備了熱水洗浴后躺的極早。
含焉應多少看出薛凌困乏,寥寥幾句之后回了自己房。迷糊臨睡前,她又惦記起無論如何三七要去給老李頭上柱香,得空了,也給申屠易倒兩杯好酒敬上。
她就開始真正相信世間有鬼神,懷著虔誠與敬畏。
不信的話,那些人,就真的不在了。